我仍然记的许多年前的那一夜,我失去了我的国,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自由。在一场大火中,一双手在兵马嘶喊中将我拉扯出,我的肩颈被重击,我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我忘记了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可是当我醒来时,我却清楚的知道,我一无所有。
窗外庭院里,红肥绿瘦,洋洋洒洒的水气,吸进去的空气都是湿乎乎。
亦河的肩膀又开始疼了,江南的天多阴雨,她的日子不太好过,这里湿热,她常被疼痛折磨。
长兴让人时时烧着炭盆,虽然祛了湿气,处在一堆炭火之中,她也难过的紧。
几个下人将角落去潮气的草木灰袋子换下,一堆人叮铃叮当的来,又像潮水一样退下,剩下一片宁静,亦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子,骨头噼里啪啦的响着。
一张极度娇媚的脸,双眼却满是温和冷漠,秋水似得一眼,让人心底微微一荡,一身碧色衣衫,衣角软软的伏在身上,高高挽起的发髻,昭示着她已经有所归属,发间斜斜插着一只白玉嵌红宝石玲珑珍珠步摇,安静的竖立着没有分毫晃动,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却从未穿过嫁衣,连妾室的粉色嫁衣她也未曾穿过。
“秋娘说你又没用饭。”
长兴刚进来就看到亦河裹着厚被子蜷缩在小榻上,茫然地望着小园。
“厨子换了,我吃不惯。”
她是北方人,习惯了咸香的饭菜,发甜的饮食她咽不下去。
“厨子都是那一个,何曾换过。”
亦河也不辩驳,继续望着窗外,她安静的像一方砚台,无声,安宁,却一片漆黑,让很心寒,又猜不透。
长兴顿时明白其中缘由。
“她们又欺负你了。”
“我无权无势,你却独独偏心我,自然有人不满。”
长兴垂下眼,清俊的脸上带着歉意。
“你莫多想,我另派人照顾你的饮食。”
“罢了,你说吧,寻我何事。”
亦河不是长兴的妾,也不是刘家的下人,长兴对她以礼相待,不过为着她无人能及的歌舞罢了,她只是一只逗人高兴地金丝雀,一只鸟儿,要求多了,主人迟早会嫌弃,她知道,所以她不胡闹。
“后日将军府设宴。”
亦河点点头,将肩膀捂得严严实实,身子挪向炭火,不再看长兴。
从前,她似乎从未这样抛头露面过,人们都很尊敬她,将她高高捧起,只是那是何时的事她记不得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在一场大火之前,那时她的尊严,她的一切都还在。
临行前,长兴送来衣衫,赤红色的长纱,包裹着雪白柔嫩的肌肤,朦胧的红色笼罩在她身边,丝竹声响起,她蒙面上台,原以为会有大片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是她看见的只有不远处戴着面具的一个魁梧身影和在他右侧的长兴。
拈指舞手,长纱悠悠漂浮,将她围绕,随着节拍她纵身跃起,像风中的叶,轻巧无助的下落,最后蜷缩在台上。
一曲终了,她也没有得到退下的指令,直直的站在台上,盯着坐在上首的两人,原本她该跪下,但是潜意识中的骄傲让她不论面对谁都不会下跪,即使是要杀掉她。
“将军,民女肩伤疼痛,可否让民女休息?”
将军没说话,长兴开口让她下去。
夜半,炭火微弱,她被疼醒,起身往炭盆里添炭,正在拨弄着橙红的炭块,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子潮气,亦河攥紧肩上的棉衣。
长兴一张口满是酒气,怀里抱着黑黢黢的一团东西,昏暗的烛火下看不太清。
“有事?”
亦河引燃一盏烛火,瞧着面色潮红的长兴,
“我给你送东西。”
亦河摸着的塞到她怀里的东西,柔软厚实,在灯光下映着黑金的光,
“哪里的墨狐皮袄子?”
南方少有这样厚实保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