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元随酒井一同进入秀忠营帐时,他和土井、直孝、安藤正围坐一张地图前,查看那些已被士兵搜查过之处,似乎正讨论秀赖母子的藏身之处。
“且元,你来了。”秀忠停下与重臣们的讨论,将目光转向且元,“我们正商议右府母子当前的下落呢。”
且元迟疑了片刻,终是缓步走向秀忠,然后一并在那张地图前跪坐了下来。
尽管他内心已然猜到秀忠急召他到军营的用意,但仍羊装并未察觉地开口朝秀忠问了一句。
“不知将军大人急召我前来,是为何事?”
“且元你在大坂城久居多年,应该极为熟悉城内每个角落。我想听听你的推断,看右府母子现今藏身于何处?”
彷佛已将且元当前的尴尬处境拿捏得当、并料定他不敢推诿,秀忠开宗明义就直切了主题。
且元的衣服刹时为冷汗浸湿。
就在短短半年前,他还是秀赖的得力重臣,然而此番他不但随秀忠军前锋攻打丰臣军,还要被迫供出前主君的藏身之所。
看着且元嗫嚅着难以回应,秀忠又温和地漾起笑容,以一副体恤与尊重的模样向他推心置腹。
“且元这段时间也真是辛苦了。你为幕府的付出、还有承受的压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大御所大人在书信里也向我念叨你的功劳,说会在山城、大和、河内与和泉择一地给你安居,封你四万石俸禄,让你安度余生呢。”
且元身体勐地一震。
内心陷入天人交战状态的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泪水,竟当着秀忠的面流下泪来。
“我明天早上就要前往茶磨山谒见大御所大人了。且元,我不希望当大御所大人向我问起右府母子下落时,在他面前表现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你可明白?”
“是,我明白。”且元抽泣着,“如果我的预料没错,他们应该藏身在山里苑的粮仓内……”
“粮仓啊……”秀忠表情平澹地望向直孝,“没想到右府母子竟然躲在这样一个地方。”
“还请将军大人允许在下率军前往捉拿。”且元伏身跪求,额头都已抵到地面,“我只有这一个心愿,还请将军大人成全。”
“且元大人。”直孝冷冷应道,“将军大人已将这项指令授予我了,我已派人前往大坂城,还请你不要让将军大人为难。”
“将军大人,还请务必……”
且元仍不死心地再度发出请求,这是他第一次在秀忠面前表现出如此执着的样子。
然而秀忠将他扶了起来,温和地对着他微笑说:“你很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吧,且元。”
且元不得不咽下了口中的话。
比起天下人家康,其实且元更惧怕秀忠这位二代将军。
虽然秀忠在世人眼里留下的大多是孝顺、惧内、英俊、战事领域无甚作为的形象,但且元却能透过这些表象,看到他在内政治理方面的杀伐果决与铁腕无情。
他流着泪退了出去。
这名悲情历史人物,在大坂城沦陷的第二个月,就因心怀对太阁秀吉父子的歉疚暴病而亡。
且元刚退出营帐,秀忠就随即澹澹地对直孝问了一句:“直孝,你是晓得我心思的,对吗?”
“是。”直孝恭敬俯首,“请将军大人不必担忧,右府母子之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翌日,秀忠来到茶磨山本阵谒见了家康,并献上了恭贺:“幸得大御所大人鸿福庇护,我军得以固守天下安泰、匡正丰臣氏之乱。”
“此番将军和各位大名、将领们也甚是辛苦了。”家康极为严肃地回应,“太平来之不易,将军身为天下万民之父,还需将普天安泰视为己任谨记于心。”
“夏战我方得以胜出,诸位大名功劳理当受到嘉许,便就此免去三年内筑江户城的课役吧。”
【注·课役:役使督促、赋税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