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声砸下来,床帏中的女子呼吸愈发急促,额头和长颈沁出细汗,先是粗喘着气,随即又用贝齿死死咬住唇肉,眠在旁边的男子半撑起身体,借着帐外红烛的昏光,用女子放在枕边的绢帕仔细拭去汗珠,守了两刻终于见好。
夜头正浓时,约是白日劳作过累,一阵山响般的鼾声从百姓家的破子棂窗中挤出,惊得在屋舍檐下过夜小憩的鸟雀儿连连飞走,最终循着蚊蝇光亮,一路飞至巍然耸立于朱雀街正中的三重檐钟鼓楼,落脚在歇山顶的正脊上。
歇山顶以灰筒瓦铺就而成,檐边是绿琉璃。
小吏提着胡床,来到楼檐下坐着,往壮丽巍峨的琉璃宫瞧去,从这里直走七百二十步就可以抵达宫廷内的钟鼓楼,在那儿比这儿舒服多了。
虽然报时偏差重则是杀头大罪,但与黑夜为多年,他已经能够估摸到到大概时辰,次次未出错,便也愈加大胆了,此时长叹一声后又打了会盹,然后猛然睁开眼,立即起身往方台走去,边去拿精制的铁槌,边目不转睛盯着往下流水的铜漏。
细雨丝往下飘着,逐渐变大,小吏依旧不敢动。
当箭杆的刻度从盖孔处露出之际,他眼疾手快的敲响立在一旁的铜片架。
铜片一响,执掌鼓槌的小吏则紧跟着敲响大鼓定更,硕大的撞钟声也随之响起,由建邺城中心向周围五十里传达,为百姓报时。
各府的负责守夜的小厮听见后,也随之敲响梆子。
红烛燃过一夜,只剩下微弱的火光在油蜡中烁烁,灯绒渐渐湮灭。
宝因在漆黑中睁开眼,昨夜她睡的不算好,一觉醒来竟比睡前更显乏累,于是便躺着消解了会头昏脑胀的感觉,直至听见外头窸窣的脚步声,才坐起身来,哑声道:“梆子响过几声了。”
刚到厨房吩咐侍女准备热水的玉藻停下脚步,站在外边廊下,想起前面响起的撞钟声和梆子声,为避免惊扰屋内还未醒的人,刻意小声答道:“四长声,一促声。”
这是丑末、快到寅初的梆子声。
该起了。
昨日归宁后,今日起便要正式担起人妇的责任,卯时一过,林业绥也正式要去京兆府上任,万不能出错。
宝因掀开翡翠绿衾被,刚要下榻,忽觉凉意过脑,低头就瞧见有小片肌肤裸露在外,想是累忘了,她不急不缓的系好散开的衣带,推开帷幔又瞧见黑鸦一片,只好开口喊人:“玉藻。”
一直侍立在外面,唯恐女子有什么吩咐的玉藻遂即笑着应答:“大奶奶,我还在呢。”
宝因眨了眨眼:“进来点灯。”
玉藻所站的廊下是外间,听见女子的声音,着急的顺着廊下走了几步到里间外,由棂窗看进去,黑幽幽的,寻常人或许还能瞧见一二轮廓,可宝因面对这样的情况就如同瞎子,八岁那年夜里为范氏母亲——孙老夫人侍疾,还因此磕到额角,血流不止,那一整夜楞是半点哭声没有,直到翌日被侍女发现,额头的疤也用膏药抹了三年才消去。
自那以后,女子所眠的屋舍在夜里不能断烛火。
她着急的直接喊了闺中称呼:“娘子,您千万别动,我这就进来。”
宝因扭头去瞧另铺一床锦被的男子,见未被吵醒才放下心来。
瞬刻,隔扇门被轻轻推开,玉藻一手端着油灯,另外一只手拿了几根蜡烛,赶忙就挑起软红纱的隔帘进里屋来将蜡烛点明。
“只点妆奁和香案那儿的,爷还没醒。”有了一点光亮后,宝因拢屐下榻,见玉藻还要去再点,出声阻止,然后转身仔细掖好帷幔,不让这微弱的烛光渗进去,接着吩咐道,“你去瞧瞧前些日子做的香粉能不能用。”
很快宝因又略有些难受的开口:“顺道再去吩咐人端碗热茶来。”
嗓子肉还在紧绷着,咽唾沫也有痛感。
玉藻欸了声,握着灯盏把转身去外间,点燃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