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中秋,苏太傅参加宫里夜宴,回来后把我叫进书房,让我乖一些。”
顾长平忽的就笑了下,笑意凄凉。
“他说话的样子像在哄孩子,我却从他僵硬的嘴角看出来,必是在宴上有人向皇帝提出斩草除根,要将我这个顾家唯一孽畜杀死。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高朝:“……”
“因为太傅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惋惜。寄人篱下别的本事没有,只学会了看大人的脸色。”
顾长平又沉沉的笑了一声,“所以每当他脸色僵硬,眼露惋惜时,我就知道我这条命又危险了,连你的母亲长公主,都曾向先帝柬言,要杀了我。”
高朝悚然变了脸色。
“则诚,你可有尝过活了今日,不知道明日的感觉?”
他自问自答:“你没有,你是长公主府的独子,你皱皱眉,就有无数的下人拥上来,都是肉体凡胎,凭什么你高高在上,而我活得像一条狗?”
“所以你不甘?”
“没有不甘!”
顾长平摇摇头:“他们都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想活下去,不是活了今日不知道明日的活,而是敞敞亮亮的行走在这世间。没有害怕,夜里不会做恶梦
,无需要看人的脸色,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难过了就呼朋唤友大醉一场。
我能去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不是被困在这小小的四九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感恩戴德的苟活着。”
顾长平说到此处,泪水不及收回,从眼角处流了下来。
他来不及擦去,只得作势拿碗喝酒,掩盖住那突如其来的痛。
但边上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高朝心一慌,想去帮他拭泪,手却顿在了半路上,痛心道:“那你也不用造反啊!”
顾长平放下碗,脸上已没有悲色,只有冷笑。
“先帝在时,长公主权倾朝野,别说皇后、贵妃,便是那些资历甚老的内阁大臣们见了她,都要忌惮三分。”
提起母亲曾经的辉煌,高朝不由一怔。
“如今怎样?”
顾长平:“如今她与驸马避世守皇陵,清苦是清苦了些,可命还在。你做了什么?”
高朝又一怔。
“你为了不让长公主府受欺负,为了对抗王家,连准备了三年的科举都没有参加,屈尊降贵去了锦衣卫,与那些太监,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顾长平直视他的眼睛:“高则诚,你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什么?
高朝半个
字都答不上来。
顾长平一字一句:
“你入锦衣卫和我造反,难道不是一个道理?你反抗的是王家人的嚣张跋扈,是皇帝的是非不分。
我反抗的是这不公的命运,还有要你生便生,要你死就得死的所谓的天子的权力。
殊途同归。
唯一的区别是,你顾着公主府那一亩三分地;而我……却想将这天都掀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水榭里死寂一片。
高朝的脸色不知何时白成一张纸,心里反反复得只有一个问题:
一样吗?
我和你顾长平一样吗?
……
另一处的死寂,在靖府书房。
钱三一看着一言不发的靖七,心道我说得都口干舌燥,这小子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倒是吱一声啊!”
“吱!”
“操!”
钱三一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靖七,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高朝是你兄弟吧,兄弟有事,你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就这么吱一声?”
“不是你让我吱的吗?”
钱三一:“……”
我这嘴贱得慌。
“祖宗啊,你能正经点好吗?”钱三一急得一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