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保宁从牢房中出来时,一直站在狱廊尽头的程培风赶紧迎上来。她却一把推开了其伸出了的手,冷眼瞧了一眼,“荻原与他合谋是为拿到虫样与培虫方法,他带走两筐恶虫。枢密院还调动了军队意图劫持调粮,三皇子是知情的。”
继而,她又缓声道:“调的是大渝州驻地军队。去禀告皇上,派距离最近的小楠州驻军支援庄焱最适合。要快,很可能,庄焱现已危如累卵。”
她自顾自说完这些,扶着冰冷的牢墙,一步一步,缓慢而费力地向外走去。
程培风还想上去扶她,结果,她却冷声呵斥,“还不快去!你想庄焱死吗?”
这行牢房中,多数是空着的,也仍有一两个犯人闻声从牢门缝中扒着向外看。
程培风一愣,低声:“对不起。”
说完,人便匆匆跑了出去。
他应该事先告诉她的。
天已经渐渐暗合,风卷残叶,萧萧瑟瑟。
江保宁一出来,等在门口的萱萱和小雨立马跑了过来。
小雨很是机灵,看出江保宁面色不佳,赶忙搀扶着江保宁,罢了吩咐厢车赶快回程府。
“不去程府,去金楼。”
到金楼后,萱萱打发小雨回程府,带着江保宁从角门上了楼。
因为星戎和江保宁自住的房间在顶层,此刻上楼,萱萱揽着江保宁的腰,几乎是全程抱着人上楼的。
到了顶层,江保宁什么话都不说,立刻爬上床,全身缩在被子里。似乎这般便能抵挡所有侵扰自己的恶人恶事,也只有这般,自己的狼狈才不会被人看到。
崔明步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郡主,您知道为什么嘉柔长公主一直住在宫里吗?”
“因为皇上要用长公主来牵制江帅。”
七岁前,江保宁一直长在宫里,每年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她隐约记得,小时候,总会问母亲,“为什么自己要叫那个一年出现一两次的人为爹爹,为什么太子哥哥的爹爹都能天天陪在他身边。”
七岁后,她突然被送出宫,从此一直养在父亲身边,而母亲变成那个一年只能见两三面的人。
或许是骤然离开久依的母亲,被迫与至亲至爱之人分离,回忆太过惨烈,所以江保宁已然渐渐忘却。
如今,崔明步一语惊醒梦中人。
自己和母亲都是皇帝牵制父亲的筹码。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牵制二字。
崔明步更坦言,自己七岁那年之所以能出宫,是皇帝无奈与母亲作下的交易。
当年边境大乱,内境又有王侯作乱,内外忧患,庆运军中无足够将帅,皇帝便求到自己皇姐面前。
嘉柔公主便以放女儿长宁出宫,求一个平安自由人生为挂帅前提。
皇帝迫于形势,看江保宁是个女孩,便同意在击退战敌后放江保宁出宫。
后来,江帅又要戍卫边疆,又要照顾孩子,难免两难。于是,小小的江保宁从那时起跟着父亲辗转在军中。
事与愿违,皇帝没想到江保宁也长成了将帅,还是一位举足轻重、所向披靡的将帅!
或许皇帝是高兴的吧,毕竟有人接替江帅戍守边疆,还是一个女子。
或许皇帝也是不悦的吧,毕竟那人越来越像皇姐,而他的皇姐,曾几何时威胁过他的皇位。
或许,皇帝庆幸的心思更多,毕竟,母子之情往往比夫妻之情羁绊更深。
所以,他还要捏着尊贵的皇姐,让江家世世代代为自己效力。
此来,江帅死后,嘉柔公主又成为牵制江保宁的筹码。
这些,若不是从崔明步的相告,她至今仍旧一无所知。总真的认为,母亲因其皇室身份,又身体孱弱所以需要一直静养在宫中。
皇帝需要江帅的军事才能,却不能尽信江帅。
于嘉柔、于江保宁,更是如此。
一切都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