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的一个“嗯”像股不知名的风刺的我心上突然一凉。
晟武二十五年生人,于今也该有二十六了,在这十五六便可娶妻生子的塍国,他这个年纪……
成…就成吧!
“二小姐,你是不高兴了么?”
没打算瞒着她,我“嗯”了声。
“惹二小姐不高兴的是什么?郡主之位?还是与端毅侯的婚事?”孟夕将两个可能会引起我不高兴的事儿摆放在我面前,她觉得我会二者选其一,却不料,惹我的这两个都不是。
我喜欢阿晚,是少年时的希冀;是他乐呵呵递给我山茶糕时,耳边划过的风;也是我倒下前没能唤出那个“晚”。
这份喜欢很轻,也很小,它如蝼蚁一样,根本就撼动不了那大象般的仇恨。
那是血海啊!
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那个数字了,只晓得那天的风是西北向,伏宸宫东南角的端毅侯府里血腥味飘了一天。
就连兽屋里那只刚生下来才学会喘气的小兔子都没能幸免。
整个府邸,死意深深。
他原本也该死的,只是侥幸的救了陆贵妃之子苏佑。
陆贵妃是陆家女,陆家又是塍国大家,当时的塍国都盛传着一句话,叫满朝文官,九分陆家子。
这话里的子自然不单只孩子,它更多的是指学子。
陆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师,学子育满天下。
得了陆家庇护的阿晚,渐渐在塍王宫里存活下来。
但,也仅是存活。
在我想起来的那几年里,他活的很艰难,不仅一身武艺被废,四肢经脉近断。就连教授苏佑那个顽皮子读书,也常常被蹉跎折辱。
那些人说他一王府世子,却落得如此模样,实在令人可惜,又说他若有三分血性便也该提刀自刎,全了他端毅侯府的威名。
最不该是像他这样,苟延残喘,给仇人做忠臣孝子。
这些话被你一言我一语的送到了伏宸宫,她们都知道,我和他是老熟人,所以这一言一语是有意还是无意根本琢磨不清。
琢磨的清的是我的态度,一味如鸵鸟般,缩在伏宸宫里。
偶尔有几次也着实没忍住,偷偷的借着月光溜到了他所居住的地方。
一间马厩改造成的柴屋,四面的风交错着打在他的身上,他坐在那眼枯井前,笑的很淡,眼神里没了光,嘴角也没了戏谑。
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心疼他的可怜却也无可奈何,衍文帝宠我不假,但我与他不亲近也是真。
少时的苦我记忆犹新,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实在做不到双眼凄凄,满目濡沐。
我做不到对他真心自然也没法接受他的好意,更不能借着他对我的宠去过分的要求些什么。
譬如,饶了端毅侯府,譬如,饶了他。
衍文帝与端毅侯之间的对错我没法判断,概因我没真正参与,既不知对错便不好站位。
所以,中立就好。所以,偏安就好。
我为我的贪生怕死找了一堆的借口,也为他将来的娶妻生子找了一堆的借口。
我怕死,所以无视了端毅侯府的灭亡,无视了他的凄惨。
也正因是如此,我才能咽的住那句喜欢。
他不知道我的喜欢,所以攻城略地,助秦王清君,报血海深仇。
我想,我和他之间,无可能,也不相欠。
许是我出神的时间着实冗长了点,孟夕被我突然的一言不发吓的直呼尹平羌,她觉得我现在的发愣,是余毒未清下的后遗症。
尹平羌顶着孟夕灼热的眼神,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回他一笑,耸了耸肩,同样无奈。
这孟夕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也太过紧张了她一点。
没说这点不好,事实上,在塍王宫里孤单了那么久的我对着孟夕这一种不刻意很自然的亲近还是很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