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去得挺早, 但还有比他更早的,前面架子车和拖拉机少说也得排了十几辆, 不算多, 贺严冬琢磨着到不了中午应该就能交完公粮回家。
这样下午就可以趁车直接把余粮拉去卖了, 顺便还能再磨一袋子新面。
新面做出来的疙瘩汤, 不仅汤水口感爽滑, 而且面疙瘩吃起来也韧劲儿十足, 到时候再割上一斤五花肉, 让媳妇儿给做个秘制红烧肉, 配上新面蒸出来的白花花的大馒头,光是想想都让人迫不及待了呢。
奈何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队伍竟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照这样下去,他怕是到中午都不一定能回去。
听着前头隐约传来的熙熙攘攘的声音, 贺严冬直觉不对劲儿, 就招呼特意过来押车的老三, 说他要去前面看看, 让老三长点儿眼, 把公粮看好了。
穿梭在运粮车的队伍里,贺严冬大概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其实也挺常见的。
无非就是大队请客送礼不到位, 验质这关被人给拦住了。
验质员要硬说你这麦子不够干, 或者说你这麦子不够称, 那你就算白来了, 直接回去该晒晒,该补补。
要说贺严冬为啥知道呢?因为他就被这样拦过一次。
最穷那几年,大队红薯都不够吃,哪来的钱请客送礼。
贺严冬啐了口唾沫,大马金刀的挤入拥挤的人群中。
只见粮站门口的地上,坐着一个白头发,皮包骨的老人,旁边的架子车上应该就是他拉来的公粮,每一个袋子上都留着空心铁棒穿过的痕迹——那是验质员必备的工具,空心铁棒穿透蛇皮袋,再□□,中间就盛有麦子,可以供验质员检验麦子质量。
老人就靠着架子车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伸手比划着说:“我今年73了,我交了大半辈子的公粮,这粮食晒得够不够干,我能不知道吗?我是年纪大了,但我不糊涂,你们这就是故意坑我一个老头儿啊。”
说着他向着人多的方面伸出干瘦的手掌,手心是一小撮看起来颗粒饱满的麦子,“大家得给我评评理呀,这麦子怎么会不够干呢。”
能耽搁这么长时间,看来老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做出这个举动了,周围站着的人虽然都没有伸手再拿麦子,但说出来的话却一溜烟的都是站在老人这边的。
“这麦子还不够干啊?那咱们干脆也都别搁这儿瞎排队了,直接回吧。”
“回个屁,老头儿这一看就是没提前打好招呼,被故意卡这儿了。”
“这一大把年纪了,家里也每个儿能扛事的跟着,可被人逮着坑吗?”
“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帮人出头去呢?”
“我就在他后面,我是吃饱了撑得惹这趟事儿?”
……
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贺严冬伸出手从老人的手心捏了几颗麦粒,扔进嘴里,牙齿咬着麦粒,咯嘣作响。
这时有验质员从粮站里面走了出来,拿着空心铁棒指着老头儿,语气十分恶劣,“诶,老头儿,说了你这粮食不够干,质量不过关,你咋还没走?你要是继续这样泼皮耍赖,影响我们工作,我可是要报警抓你的。”
贺严冬把手里剩下的两粒麦子也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闻言掀起眼皮瞧了一眼,挺巧,熟人。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贺严冬直接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将验质员手里的铁棒挡了下去。
那验质员一看到来人是贺严冬,脸上瞬间堆满了笑,“这不冬子哥嘛,巧了。”
“排得远吗?不行我给您加个塞?”验质员一双眼贼溜溜的扫过周围站着的人,小声道。
贺严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皮笑肉不笑道:“不远,不过这老头儿要一直卡这儿过不了,那就有得等了。”
“还有,他那麦子我刚尝过了,跟我那一车差不离,你看我要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