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开头是这么写的:
‘南京都察院承知府之令,特查办此案。事俱了结,封入有司存之。……’
‘此案犯李甲,本陆门中一仆人,因同司业有隙,故窃其家五两纹银,以为收买刺客之资,使伏午门,持刀杀人,乃致触目惊心之血案。……经察之详明,此案与陆松及子据无干,系此犯一人作成,定以故杀人之罪,按法当斩。立讼词如左:……’
卫怀往下便只过目了几眼,就丢开不看了。杨怀绳亦一声叹息,只有夏元龙仍在仔细地看着。
“分明是陆家人犯案,却找了个替罪的来,都察院还就这么信了!”杨怀绳咬牙切齿般地说道。
“都察院这块肯定被陆家算到了……估计花费了不少银子。”卫怀又躺下了。
“难怪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包天,还敢刺杀国子监的祭酒!”杨怀绳叹道。
“他们能从此案脱身,也不是全靠着自己啊。”夏元龙合上卷宗,说道。
“还有谁?”
“当然还有万王爷给他撑腰呢。你们想,这陆家的权势再大,也盖不过朝廷亲封的郡王;若无郡王的点头,如何能将此事遮掩过去?所以刺杀卫兄的事,肯定被万和顺默许了。”
“他身为堂堂一方大员,还干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搞这等阴谋诡计,真教人所不齿!”杨怀绳不禁破口大骂。
“毕竟我们的新政真能把这些人逼急了。日后小心些为好。”夏元龙面对着卫怀说。
“逼急了?”卫怀突然开了口,一声冷笑,“我看他们倒是把我们圈起来,喂起骨头,当狗养了!”
“此话何解?”杨、夏二人一齐问道。“你们只见到官府步步退让,我们高歌猛进;可如今闹出这一事来,我才明白了,这些改革之政形同虚设,根本无落实处……他们拿施行新法来哄骗着咱们,我们还自得其乐呢!”
二人像是被猛烈地一声响雷震醒了,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
“那……岂不……”杨怀绳还不敢信卫怀的这段解释,他还陷在茫然之中。
“我也不想说,可情况就是如此:我们此前耗尽的多少心智,到头来除了换得百姓的拥簇,书院别无一功。”卫怀将茶盏慢而重地放在桌子上,半晌无言,怅然若失。
“那还改什么革,开什么书院呢……”杨怀绳一拽衣袖,内心极度地失望。
他二人竟都开始闷坐着。天气也忽转阴沉,陡时乌云密布,周围被灰白的暗色笼罩着,降下几滴雨来,凝固住了这沉郁的气氛。
夏元龙却不然。他站在廊檐外面,雨珠划过他坚毅的面庞,他面朝那两人,第一个打破了宁静:
“就算我们一事无成,也要把这条路走到底!他们费尽心机地顺从我们,那便是他们的恐惧在作祟!我们身后拥有万千百姓,他们如视神明地看着我们,既如此,何必要在此刻沮丧?”他踱了几回步,“及民兄说的有道理,我们的改法皆是隔靴搔痒,动不了他们的一根寒毛,那现在就上广思坛!我们把百姓都叫出来,将南京的文人儒士们都聚集起来,直接要求万和顺在南京施行书院制度。”
他在凄冷的细雨中目光如炬,活像点燃了一颗闪闪的火苗:“让他们瞧一瞧,我们的傲骨当不了狗养!”
他的喊声格外响彻,震天动地。
卫怀的心情仍在谷底,可杨怀绳已经重振了雄心,他此刻兴许也忘了计较书院制度的事了,遂起身一拉卫怀:“去广思坛!我们召集百姓!”
“慢着,”卫怀一摆手,“这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夏元龙怀疑地看着他。
“怎么叫徒劳无功呢?及民贤弟,这真是事关重要啊……”杨怀绳推了推卫怀,劝道。
夏元龙走到躺椅跟前,推开杨怀绳,用尖锐的目光注视着卫怀:“你难道要把我们都舍弃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