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太过于笃定。
贺以念一愣,看着他,神色晦涩难明。
他白色的衬衣袖子已经被划开了,手臂上血流如注,将本就湿了的左边袖子染成了红色。
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下莹莹照人,就算周身落魄,风度也丝毫不减,长身玉立,眼落寒雪,是无数闺中少女梦中情人该有的模样。
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夜风如刃,哪怕再怎么怀疑对方的身份,现在也不是最佳的摊牌时机,于是贺以念没有再问,加快脚步跟在沈寒谦的身后。
没多久,沈寒谦就带着贺以念找到了一间简陋的小房子,虽简陋,却四周密不透风,不至于在这样的夜里遭受冷风。
周边似乎并没有别的住户,静悄悄的,仿佛偌大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
贺以念还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伤口,“唰”的一声,眼前忽然亮了,橘色的光芒潋滟,烛火在墙壁上投射出跳跃的影子。
沈寒谦的衬衣上血迹斑斑,此时背对着她调整烛火的样子充满了烟火气息,记忆一瞬间拉回无数个彼此相依为命的夜晚。
他们从来不缺这样惊心动魄的刻骨铭心,只是遗憾,记得的只有她一个人。
心中一时有些惆怅,沈寒谦脚步却轻快,他将手中的火柴吹灭,回眸一笑,“总算能看清楚宋小姐了。”
那风流的笑容,调侃的骚话,仿佛二人并不是逃难来的,而是一起共进烛光晚餐。
被他这话一说,贺以念心里的惆怅消了大半。
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之后手臂上的伤口就更加疼痛得有些难耐了,她有些吃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试图通过按压去减缓自己的痛苦。
借着微弱的烛光,贺以念看见,沈寒谦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但是他却扬眉一笑,“如今沈某也受伤了,这多半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下场。下回,一定长记性。”
贺以念心口微滞。
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颠倒众生吗?瞎撩!
明明刚开始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高冷模样,前后五个小时不到,就变了一副嘴脸。
呵,男人。
但是一想到,他那副道貌岸然的高冷模样是对着别的女人的,贺以念心里又好受了很多,至少,他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先前一直在奔逃,所以二人并没有注意自己的形象,如今面对面干坐着,视线难免往对方身上放。
贺以念刻意挑的那件高开叉旗袍早就划破了,头上的木簪也不知道在哪儿跑丢了,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嘴唇更是被冻的显出青紫色来,看起来颇为狼狈。
但是她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后悔自己不该穿这么少的,现在这个温度,冷得厉害。
跑了一路,又泡了水,在伤口的影响下多半是有点受凉了,贺以念只觉得自己累得很,头脑昏胀欲裂,意识便渐渐的模糊起来。
眼前的场景像是袅袅幻像,浮光掠影里,她看见沈寒谦皱着眉靠过来,嘴唇微动间似乎说了什么,对方的手伸过来,但是意识已经远去,贺以念完全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的话。
在她的头磕到墙壁上之前沈寒谦及时的伸手接住,“宋小姐?”
他轻轻唤了一声,对方已经没了声音,反倒是手底下触到的肌肤烫得吓人。
心中猜到多半是与她身上的伤有关,更是愧疚。
沈寒谦又唤了两声,对方依旧没有动静,“宋小姐?我帮你瞧瞧伤处,倘若处理不好,将来这条手臂是会留下后遗症的。你虽是个姑娘家,但是生逢这乱世,能有些自卫的本领也是好的......”
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愧疚还是因为即将做的事情而为自己做心理建设。
贺以念伤的是肩膀,又是他自己动的手,沈寒谦自是清清楚楚,他盯着对方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