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史这次出行既没敢乘坐他日常出巡的官船,也没敢打着他巡按的贞肃大旗。
现今官场上已经形成了风气,监察御史出巡所临地方,分守、分巡、兵备各道必要迎接陪同,府、州、县官得到消息甚至会跨境相迎。
张御史要是摆明旗仗,那动静就太大了。从杭州到常州这三百多里水路要跨越十多个府县。如果被沿路地方官府得知自己出巡,那必定会站站迎候,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现在夏税开征在即,自己这个儹运御史突然跑去常州,也非常不合道理。综合以上情况,张与哲哪敢打着大旗,坐着官船北上。
好在驻守江南这么多年,张御史经常需要私下来往某地,所以另备了一艘没有标记的楼船。
为了不惊动地方,张御史这次甚至脱了官服换上便服,偷偷从后门督察院后门出去,乘坐马车赶往码头。
私下出行有方便的地方,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张御史的座驾行到北新关的时候被堵住了。
北新钞关是朝廷设在杭州运河起点征收关税的机构。钞关关署在运河与上塘河夹角处。关署在岸边设了交税点,在运河上建了木坝和木闸拦截过往船只。
不管是官船还是民船,都需要先在关前停船。船主或者货主要先登岸报备船上所载货物,并按照所载上缴通关税。
然后,官府还要官差上船核实。核实完了才会发印票给商户,发木筹给船主。印票上写着过关的排号、装载货物门类等信息,木筹则标明船只大小。
木坝上会有当值的船书,挨个唱名喊号。喊到的号的才可以把船开到木闸前,放闸的官差会核对船只无误,才会收了木筹开闸放行。
这条大运河历来是南北动脉,来往的船只太多,登记、查验、交税耗时又长,就算有几条小河分流,大关两侧依然堵塞了数不尽的船只。闲时或许个把时辰就能轮到你,忙时能堵你好几天也是正常的。
张御史往常若是来钞关,谁敢查验他的船只。今日偷偷跑路,他哪里敢在此亮明身份?要知道北新关乃是交通冲要,他只要一现身,附近府县立刻就会得到消息了。
排队排了一个多时辰,发现前面还有一百多号,张御史的耐心被消耗光了。实在没办法,张御史只好让心腹管家去塞了一百两银子给钞关督检,这才插队过了水闸。这么一耽误,转眼已经到了下午未正两刻。
进了运河航道,船夫扬帆起航。五月中旬,正值东南季风之时,楼船吃足风力,破浪北上而去。张御史透过船窗,看着沿岸不停倒退的树木,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可惜,张御史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船舶还没出余杭境内,船夫就上来报告说船舱漏水了。
怎么会这么倒霉?张御史这些日子积攒的愤懑之气终于爆发了,不管是青瓷花盆还是红釉梅瓶,不管是灵璧石还是和田玉,船舱里凡是能够得着的东西都被张按院砸到了地上。心腹和船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就算被东西误砸中也不敢挪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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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张御史砸累了,他才坐下来喘着气问船夫道:“船舱怎会漏水的?”
船夫语音发颤道:“有一个隔仓进水了,原因小人不知,要先停船派人下水查看或者把隔仓的水排掉才能找到原因。”
张御史道:“停船?你是说现在要靠岸停船?”要不是还要用到船夫,张御史现在都想把他绑起来拿皮鞭活活抽死。
船夫冒死回道:“一定要先停船,不然不但没法修补,积水还会越来越多。等积水漫到其他隔仓,到时候整个船都会沉掉的。”
张御史气道:“那就别跪着了,赶快滚去修吧。”
船夫连滚带爬下了楼舱。张御史看到还跪在那里的心腹管家更气道:“你还在这里干嘛?还不滚下去一起帮忙排水?”
管家也连滚带爬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