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子如梦初醒,连忙换了双新的筷子来,将地上桌上的两只捡走,又难得机灵地撤走了桌上那道芹菜炝花生。好歹是高公公教出来的人,还懂些随机应变。
不过,“高公公呢?”楚见徵问道,往日都是高公公随侍在秦昼左右。
“他年事已高,方才下了朝,我让他先休息半月,不用当值。”秦昼拿起筷子:“吃吧,愣着做什么。”
那就是由于昨夜之事,高公公被降罪了。
楚见徵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心想说些话缓解一下奇怪的氛围,又因为琢磨不清楚情况,不敢轻易开口。她在这胡思乱想左右也想不出什么来,于是干脆收敛心神,专心吃饭。
秦昼自然也并不会主动开口,这顿饭便沉默着用完了。
秦昼吃饭速度很快,吃完便搁了筷子,但并未起身,似乎等着楚见徵吃完。楚见徵心中有疑惑,又见他这样,自然吃得也不多,草草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用帕子掖了掖唇角。
“你先回凤阳宫吧。”秦昼难得心平气和地同她讲话。
楚见徵微微张大眼睛,心中有万般疑惑不解想说,却找不到落点。
“你……”他说了一个字又沉默了,似乎在考虑什么,楚见徵的心脏缓缓提起,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束着手脚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下一秒面对的是死亡还是新生。
“这一段时间,你乖乖呆着,别动小心思,别想逃,也别来找我,让我好好想想,我到底应该如何对待你。”
楚见徵彻底愣住了,他的意思是……他对她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因此要重新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段话对于秦昼来说,已经是很明显的示弱了。
难道是因为昨夜醉酒时的放纵,让他彻底转变了主意?
“好。”楚见徵心下稍定,抬头看他,难得乖乖应下。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秦昼站起身来,又说了句话:“三日后率兵去长崎山,亲自捉拿楚王。”
他又要上战场了吗,楚见徵又想起了那条穿过他肩膀的锁链,想起了他这三年间打过的仗与受过的伤,想起了他毫不顾及自己身体与性命的模样。她道:“……那您,务必注意安全。”
秦昼看了她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转身走了。
楚见徵却感觉那一眼是带着失望的,她心中一慌,站起身来想要跟上前去辩解一二,但许是站立得太急,脑中突然眩晕了片刻,四肢无力,眼前看不清东西,她仓促扶桌,踉跄了一下,带倒了椅子。
青枝焦急地唤着“楚小姐”,匆忙来扶,秦昼却没有回头。
小盛子跟在后面问了一句:“王,您要去哪?”
“出宫,金吾卫点兵。这三日我住在京郊军中,你去收拾好东西。”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楚见徵站在屋内,堂前穿堂的春风刮了过来,叫她打了个寒颤。二月春寒,果然料峭。
楚见徵病倒了。
起了高烧,头疼欲裂,只觉得一时冷一时热,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昏昏沉沉也不知谁来了又走,只觉得屋里头一阵嘈杂又寂静下来,梦里全是过去和现在的画面。
扭曲的人脸快速闪回,一张张慈爱宽宥的笑容像是老旧的墙皮一样斑驳剥裂,露出满腹肮脏的算计。鬼影憧憧,地狱人间。
人人都说爱她,但没有人爱她。
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她意识清醒地看着那时的自己痛苦万分,灵魂的共振让此刻的她也倍感煎熬,却始终挣扎不出、挣脱不开。
人生啊,几乎所有事情,都是让她以为她已经拥有,却每每在她最快乐的时候现出锋利的獠牙。镜花水月,都是一场空。
有人扶起她慢慢给她喂了药,喂得嘴里心里全是苦意,胃里一阵抽搐,很快便被她全吐了出来,吐了药汁,又吐了午间吃的东西,五脏六腑像是全绞在一起。
迷迷蒙蒙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