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此生合当江南老。白乐天的《忆江南》在这里已经传唱数百年,于今虽然还有固执的老学究引着儿孙在书斋里吟哦,但在湖边嬉戏的孩子早就觉得不新鲜了,他们正在喧然闲歌着不知何时到此的一个睡眼朦胧的高瘦老者教给他们的一支俚曲。
“江水甚懵懂,惹断老夫白日梦,方自阿房宫里笑,觉来一场空。美人三千胭脂红,涛声过来四壁穷。鲜衣怒马少年行,一跤摔出白头翁。”
人生如梦,世间多少事在兜兜转转中最终袅如春梦,成为一声唏嘘。这支俚曲纵然文辞粗鄙,却道尽了世事之苍凉与无常。孩子们自然难解其中意,不过倒觉得极为有趣,故此此曲经童稚的歌声抑扬传送,与已然到来的暖风拂过碧波微荡的湖面,撩拨着撑出水面的莲叶。
就在歌声起伏之际,教孩童这支俚曲的老者身着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引着几个孩子置身一叶扁舟之上,在湖上从容穿梭,偶或隐没于重重叠叠的莲叶堆里。
恣肆游乐的日子似乎于这个老者并非难得,他眯眼瞧着湖岸蛱蝶一般的匆匆人影,神情间刻画着深沉的慵懒和散澹,仿佛天下之大、世事之繁于他而言尽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
游戏红尘,颠倒浮生,世间英雄好汉虽众,做到如此的又有几例?尤其是世之多少枭雄纵然四面楚歌,折戟沉沙,也不解此中真意。冷眼瞧着红尘上的匆匆行色,这老者对苍生似乎已经心生悲悯,是以脸上镌刻下了揶揄与讥诮。
揶揄众生,亦或者揶揄此身?讥诮世事,亦或是讥诮世人?这老者也许自己对此也已经麻木不仁,难以分清了。
小舟翩然划入古朴厚重的石拱桥下,桥上的笑语和足音浑如绵绵雨丝斜洒下来,攒动的人影和挥洒的衣裳犹如淡淡浮光轻敷而至。那几个孩子对此甚是新奇,叽叽喳喳议论风生。这老者依然无动于衷,疏懒地坐在舟尾,嘴唇蠕动,似在漫不经心地数着不远处如同浓墨泼洒出来的莲叶。
蓦地,孩子们的议论戛然而止,从桥上不知何故跌下来一个瘦精精的老人,仿佛他过于形销骨立而被一缕暖风吹下来的。一个孩子发出惊叫,那个跌落下来的老人已然堪堪落水,就在电光石火间,舟尾枯坐的老者从身边一个孩子手中捏过来一片莲叶,随之手臂一翻,那片莲叶便形同风车一般飞到身子已然贴近水面的老人的身下,只听闻飕飕之声不绝于耳,轻飘飘的莲叶便把那个老人送到了岸上。
孩子们一阵短暂的惊愕之后,兴起清亮的欢呼,那个最先发出惊叫的孩子瞧着老者,道:“老爷爷,刚刚您是变戏法么?一片莲叶怎么能把一个大活人救起来啊?”
老者将眼睛合起来,也决意将嘴巴合紧,在那个孩子发问之后,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那个逃离生天的瘦老头混混沌沌间落到岸上,缓缓爬起,委实不晓得自己为何人所救,竟然跪倒地上,向天叩谢。
小舟依旧隐约在石拱桥下,除了舟上的孩子,没有人知道那个瘦老头如何死里逃生。
那片如附魔法神力的莲叶还贴在瘦老头的腰间,一双眼睛此时静静地注视着那片莲叶。
人生何不羡华年,鲜衣怒马任纵横。
一袭雪衣,一骑骏马,翩翩宛若人中龙的慕容公子此时就在马上。
那个望空叩拜的瘦老头此时就在慕容公子的马前十步外,浑然不晓得慕容公子注视着他。
慕容公子对这个匪夷所思从水上飞到岸边的瘦老头有兴趣,更对他腰间贴着的莲叶有兴趣。慕容公子自然看得出,这个丝毫不像有神功护体的瘦老头之所以能够大难不死,完全有赖于那片被行人所忽视的莲叶。
所以慕容公子翻身下马,走到了瘦老头身后,瘦老头听到舒缓的脚步声,以为自己的虔诚礼拜之心感天动地,救命的天神临凡,慌忙扭转过身子,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情。
“敢问可是您老人家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