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婼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纵然知道自己已经将药换过了,可是瞧殿下这样毫无防备的模样,还是觉得心如擂鼓。
她还不知,殷无声在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出来茶被动过了。杯盏中被添了新的茶水,像是等着他一般。
彼时他挥袖落座,垂了眸心中哂笑。什么救命之恩,也莫过如此么。
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也许就该是这样。
少女低着着头,看着眼前的棋局,又忍不住偷偷抬眼觑他再慌乱低头。
一副努力沉着气,掩藏着慌乱又心虚的样子。那手没自觉的揪着袖子,那袖口的玉芙蓉绣纹都被她揪得皱巴了。
做坏事都做不好,换个人她怕是早就血溅当场了。姜峙文也真是胆大,竟然叫这样胆小的女儿来做这样的事。
他漫不经心的坐正,拂了下雪灰色衣袍。又仿若突然口干的模样,将杯盏自然的凑到唇边,想看她可会阻止。
少女漆黑杏眼望着他,瞧着有些呆呆的,有些难过的样子。
殷无声瞧见她眼底的难过,心里突然就没有什么责怪之情了,哪怕她当真是要杀他。
在茶水入口的前一瞬间,他还在想,她选择了姜氏,这样是不是代表她是不喜欢那个人的,倒也好。
其实她也不必难过,姜峙文给她的毒是天师炼制后亲自在陛下的监视下送来上庸的。
而天师是他的人,所以那药瓶里也压根不是什么毒,只是特别咸的井水罢了。
殷无声玩弄权势,也自负的很,丝毫不担心姜峙文拿到药后会试药。
或许对他来说,姜峙文试了药也是极为有意思的,他不会怀疑是陛下送错了药,只会惶恐的左思右想陛下是何用意。
就在那茶水入口的一瞬间,唇齿间只有茶水夹杂的苦涩的甘冽。
殷无声心猛然一沉,才反应过来,不是那药。
也不是旁的药。
世人眼中,都知宣王虽心系百姓却是从不沾朝政的。好道教修行,常茹素修身。焚香抄经文,为陛下祈福。
却无人知,他每每去观中不过只是为了学那道医之法罢了。这世间的多数毒,在他面前从来都无处遁形。
这杯中,不过是普通的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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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角的笑一僵,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却见她突然下定决心了一样,侧身看向身后的婢子。
“银霜,你先出去一下,我还有些话要与殿下说。”
银霜分明是愣了一下,脚下步子却没动,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六娘,这于理不合。”
主君交代过她,出门后寸步不离六娘身侧,护好六娘。
而六娘为何会支开她,银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是,她怎么想也找不到六娘会背叛姜家的理由。
“没什么于理不合的。”姜婼背脊僵直,正襟危坐,语气却毋庸置疑,“你就在门外等着,一会就好。”
宣王毕竟还没死,银霜不能在旁人面前违背自己主子的命令,只好先应是恭敬告退。却不敢走远,就站在门边,视线时时刻刻注意着厅中的两人。
见人走了,姜婼垂眸,捏着手中的棋子思忖着如何开口。
院外的刺客,都是她父亲派来的。如果不是父亲用她的帖子来邀殿下,殿下也不会来这里。如果殿下在这里出什么事,便都是因她而死。
她没报成恩也就罢了,总不能连恩人都要害死。
殷无声也明白了,药是被她换了。
原来,她还是选择了当年那个救她之人。
心里说不清什么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刺了一下,泛起难言的滋味。
只是,她在难过什么?
雪灰色衣袖拂过棋盘,修长的指节拨乱了棋子。殷无声唇角微微上扬,漆眸看着她,声音清润:“婼娘看样子,是下不去这盘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