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气渐渐寒凉了起来,府外是宽阔的青石头路,一队马车被侍从围着。
姜婼手里捧着暖炉现在门前,黑白分明的杏眸就看着着朱砂色裥裙的姜吟月回头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她摩挲着暖炉,还在思索着她在笑什么。
姜吟月就已经率先踩在马奴的背上了前一辆马车,厚厚的车帘被放下来,那抹鲜艳的衣袂就消失在那褐色的车帘后。
车是两匹马拉着的,那马奴直起身来,手里拎着的马鞭交到赶车的马夫手上。
几个婢女没有一同上马车,垂着手跟在马车周围。
见姜婼在马车边站着,后一辆马车边牵着马的马夫赶紧道:“六娘这边请。”
后面的马车旁,一个身形削瘦的马奴正伏跪在地,就等着贵人的绣鞋踩上他的脊背。
姜婼可以看见他枯黄的头发精心打理过,但是他低着的头埋在了地上垂下的头发还是挡住了他侧面的脸。
这样削瘦的人形脚凳吗?姜婼长睫微垂,遮住杏眸中复杂之色。
从前姜婼单独出行的时候不喜欢兴师动众,不会带这么多侍卫,也不会把后院伺候的马奴特意找过来。
从前沈氏在的时候,不习惯人凳都是叫人备了脚凳,姜婼出行也是如此。有时没有脚凳,也会叫身形健壮的马夫临时充当一下脚登。
女子的身形并不重,马夫马奴们都虎背熊腰的,以充当贵人的脚凳为荣,有时候还会有赏银拿,倒不是什么要紧的。
只是,眼前的马奴这样削瘦,不像是平常伺候的,倒像是特意找过来的。
敛秋接过姜婼手里的暖炉,低眸瞧了那马奴一眼,就要扶着她上马车。
姜婼拢着披风,却是想到了什么。一蹙眉就转了头,漆黑杏眸微敛看向了二姊姊马车的方向。
“昨日这小子犯了错,挨了几鞭子。”马夫还陪着笑,道,“您不用怕,这小子能抗的很,要是敢摔了您,两条腿都给他打断了扔到山上喂狼去。”
敛秋在旁皱了眉,道:“怎么让这样的人伺候六娘上马?”
马车夫弯腰陪着笑,这也不是他叫来的。
而姜婼所料也果然不错,就见前头车窗帘被一只手撩起,姜吟月挑着眉,带着得体的笑看着她。
姜婼从前与二姊姊相处的并不多,只有在阿娘还在的那几年,她时常会看见二姊姊和父亲。
碧如长房单独的家宴上,菜色都是二姊姊爱吃的,父亲会对二姊姊格外宠溺,从外回来时会给二姊姊单独带些礼物。但是二姊姊好像并不喜欢那些东西,可惜父亲看不出来。
唯一一次和二姊姊有单独的交集,就是六岁时候一次家宴上,寒冬腊月,她从宴上悄悄退了下去。然后带着酉玉去了犬舍,将一块从宴上带出来的鸡腿塞给了因为犯错而差点被打死的奴隶。
那奴隶只是因为帮姜婼救了一只鸱鸺罢了,被发现后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姜婼自小就在家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就算她溜出来也没有什么人会发现,就算是发现了也不会在意。谁会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孩去哪了呢,除了她的母亲。
但是姜吟月发现了,并且一路悄悄跟过来了。
当姜婼回过头来时候,就看见身后一片漆黑的夜色里,松柏葳葳蕤蕤,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将这满园雪色照亮。
一个穿着朱色袄裙肤色胜雪的小女孩就站在那一片雪色中,漆黑的狐狸眸就笑吟吟着看着她,仿佛抓到她把柄一般。
姜婼顿时毛骨悚然。
姜吟月什么都没说,也不曾和父亲告发她。后来那件事,就如同她们间的秘密一般,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再想起来总会觉得怪怪的。
姜婼懂二姊姊那一眼的意思,那笑吟吟的一眼是在说,她竟去怜惜一个奴隶。
简直就是在背叛世家,背叛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