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高轩已经浑浑噩噩很久了。
他其实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
当他的腰上长出鬼面疮时,当鬼面疮不分昼夜地发出“嘻嘻”的诡谲笑声时,当他头疼得像是要被搅碎时,他就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于是他从家里出来了。
他身上的鬼面疮成熟的那一刻,疫鬼的根须便已然深深扎入他的骨髓,不详危险的阴气从骨缝里渗出。
所以哪怕他毫无掩饰地走在外面,也并没有鬼盯上他。
即便是鬼,也不会喜欢一块已经被嚼烂的腐肉。
何况,疫鬼还是盘踞一方的大鬼。
葛高轩跌跌撞撞地走着。
他要走得越远越好。
他不能成为鬼面疮的中转站,害死更多的人。
他的神智越发混沌。
他踉踉跄跄,仿佛只剩下本能般朝着越发浓郁的黑暗森林中跌进去。
他的身体被尖锐的枝条割破,高高低低的讥笑声、阴泣声将他包裹,鲜血逐渐像泡沫般在皮下堆积,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轻盈。
然后,在长久的、宛如瞎掉的黑暗中他突然看见了一栋雪白的建筑。
耳边混乱不堪的声音乍然间都变成了哄然的欢欣笑声,仿佛在热烈欢迎着他的到来。
一张张脸凭空而现。
熟悉的、陌生的、重叠的……
场景热闹而欢快。
葛高轩的眼中无法倒映出那团团臃肿肥硕、长满五官的阴红肉瘤。
他只看到了人脸。
但那些过于拥挤的脸让所有五官都堆积起来。密密麻麻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齐齐地张开,发出浪潮般的声音。
——几乎能瞬间摧毁人理智的恐怖画面。
‘我要死了。’
‘我会成为它们其中之一。’
葛高轩的脑海中不甚明晰地浮现出这样确切的事实。
他既不恐惧,也不颤抖,仿佛魂魄只是空洞虚无的残破意识体。
在鬼面疮欢愉的笑声中,他如飞燕还巢般轻捷地扑向那片诡异的脸中,然后被瞬间淹没。
葛高轩的意识完全混沌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无数如花瓣般拥挤的脸层层叠叠地朝他涌来。
……
所以他认为他已经死掉了,这是非常合理的想法。
但他没想到是,他居然又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唤醒,眼皮条件反射地向上抬,还没来得及看清,光亮刹那间涌入瞳孔,掀起一波耀眼的光潮。
被带着微微暖意的光刺激到的鬼面疮像任性的小动物般扯着他的血肉跳动起来。
疼痛顺着神经一波波地灌进大脑。
但葛高轩却久违地感受到了清晰的自我意志和情感:好疼,好疼,疼得想吐,能把这个地方割掉就好了,家里的止疼药过期几年了来着……
这些念头在疼痛感的剧烈刺激下就像是春天里凭本能破土而出的绿芽,无法抑制,一茬一茬地冒。
也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活跃。
葛高轩眼里完全的光亮逐渐变成光斑,再慢慢浅淡、浮现墨笔勾勒般的轮廓,最后彻底恢复清晰。
他看见了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
“你……”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而且刚吐出不完整的音节便因喉管的疼而戛然停止。
但这个拎着他往前走的人听见了。
“刚刚你疼晕过去了,我正带你去医院呢。啧,这条路真难走。”
她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句。
葛高轩下意识地低头看。
地面满是落叶,被她踩过的地方,脚印深深,而脚印边赫然是点点露出骨头的腐肉。
她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残骸。
葛高轩费劲地扭头朝后看,他既看到了一条由脚印构成的曲折且复杂的路径,也看到旁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