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三十八年四月十二日。忌丧葬。
洪道尖山下,大名县。亥时人定。
伸手不见五指的县学旁,教学汪海林的旧屋内,一盏油灯晃着火苗,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黑瘦的汪文言从马上扑腾这下来,一步跨进来,扑倒在地,将额头贴紧了平躺在冷席上的面容枯槁,冰冷僵硬的汪海林脸上,“爷爷!”
“知道来晚了,就赶紧给老头子守灵,我们都累死了,偏偏还得等着你!”
说话的汪永平,是汪文言的小叔,也是故去的汪海林最小的儿子,这会子正驼背弯腰斜靠在椅子上。
“就是,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孙子,可还偏得等你收殓才能入棺,搞得一大家子人在这耗着,等你一个人!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天大的事,连一手拉扯的养亲人都顾不上!”
小婶子秦氏,声音尖细,拉着汪永平就走,“老头子的心肝肉来了,用不着咱们了!回去睡会,可别累垮了!”
“回头再受人牵连,像老头子一样命都没了,想睡都睡不了了!”
说起牵连,老二汪永琴也给汪文言安排上了,“文言呐,你爷爷因为你,跟人吵了一架,回来就犯了心病,那可是被人活活气死的,你可不能放过他们!”
“你不是管着县衙的捕头吗,回头找个由头,把他们一个个都关起来,不给我们狠狠的出血,绝不放他们出来,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汪家的厉害!”
“你们消停点!”汪永芳是大姐,平日对汪文言不错,觉得几人话越说越难听,说了一句。
“文言,你爷爷临走前,把县学的差事传给你弟弟了,”汪永安眼神闪烁。
“反正你跟着县令大人,也用不上这个!”
汪永安是老三,妻子巩氏,被老爷子安排当做汪文言名义上的父母。但汪文言事实上自从进了汪家的大门,就一直跟着汪海林,老三夫妇也就是挂名而已。
汪海林在县学给生员们讲了一辈子书,山长同意他从子孙中选一人接任教学职位,汪永安说的弟弟,也就是他的亲子汪文兴,算是继承了爷爷的遗泽。
汪文言双眼紧盯着还躺在草埔上的老人,对这些人的话也不知听没听见,拉起老人已经僵硬凉透的手搓了搓,似乎怎么也不见热,又缓缓放下。
见他一声不吭的就往屋外走,董氏又开始碎嘴,“你看他这样子,哪有丝毫死了亲人的样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就这样了吧!”
话音刚落,之间汪文言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冷席旁边,再解开汪海林的衣裳,捞起热水的帕子,给他一点一点的擦洗身体。
四五月的天气,那水盆还直冒着热气,汪文言一双手,只烫的通红,可他却似乎感觉不到温度,反反复复的将帕子揉搓,再轻轻的替汪海林一点点打理,从头至脚,一点地方都没落下。
媳妇女儿们自然急忙避出去,汪永平还没来的及起身,也一把被秦氏拽了起来。
“他在县里天天跟这事忙活,你就别沾手了,晦气!”
汪海林一咽气,汪永安是就想给他打理的,可众人说老头子留下话来要汪文言给他盖棺,那之前的这些小事,自然也用不着他们。
只等到眼下人关节都硬了,汪永安看着汪文言,想了想,也没有留下。
人走茶凉的子夜时分,汪文言一言不发,把汪海林全身仔细的前后擦洗了三遍,再从柜子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寿衣给他穿上,殓身完毕之时,屋外的天已有些发亮。
从头到尾,只一个常年跟着老人的老仆跟在屋内,陪着老人,也算是陪着汪文言。
“孟爷爷,爷爷走的时候,你在身边吗?”等到全都安置稳妥,汪文言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汪文言原本在县域另一边有差事,得了孟冬送的信,打马跑了一整夜,也还是没赶上见汪海林最后一面。
“在,教学他走的不算辛苦,只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