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渊面色复杂地望向毡帐前那个红衣冷眼的美人,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逐渐漫上。
父兄皆亡,以男子之身封公主远嫁,又背负了天下尽知的丧星骂名,寻常人若是遭遇这些事,只怕不疯也半残,可他……
长孙仲书似有所感,侧首望来,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的镜影,无悲无喜。
赫连渊猛地低头错开眼神,试图掩盖刹那过速的心跳。
孤身千里来到草原,先是被自己险些轻薄,又是被自己不小心摔下,接着昂贵凤冠被自己无意中踩碎,再来被自己侍女不留神言语冒犯……
赫连渊捂住头,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对比之下,既不抱怨也不要赔偿更不曾惩罚侍女的长孙仲书,竟似来普度众生的神仙一样浑身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谱写出一曲可歌可泣的人性颂歌。
赫连渊眼神深邃。那人到底是心肠太软世界以痛吻他他仍报之以歌,还是……
还是,心中对自己的那份爱,已然太过浓厚。不悔不怨,飞蛾扑火?
赫连渊摇首,低叹,苦笑。他本无意,红裳倾盖交错的四目,却是一见钟了谁的情,倾了谁的心,又误了谁的此生。他未想到有人竟为自己痴情如此,可奈他并非良人,卿亦非女子,这份真心,终究还是只能错付了。
长孙仲书负手看几步之外的赫连渊怔怔朝自己方向看来,眼神一变再变,一会儿柔软缱绻,一会儿肃穆坚忍,一会儿明媚忧伤,心中十分不解。
这是,犯病了?
长孙仲书目光如炬,洞察先机,快人一步摸底掌握新老公未来可能死因,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一有底,长孙仲书的脸色也难得生动了几分。
他两边唇角对称地微微上扬几毫米,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精致的五官却随着这微小的变化笼罩上一层薄软暖意,冰河春开。
“不一起进去么?”
赫连渊屁颠颠跟进去。
被礼官轰出来。
“单于,您现在应该去准备晚上大婚的篝火宴。”礼官叉腰呈茶壶状,“婚宴后送亲队伍就要启程回云国了,白天的时间,就留给我们娘家人好好陪公主说会儿话吧。”
赫连渊深觉有理。他虽然无法爱长孙仲书,可是该有的尊重和体面一点也不想委屈他。即使只是有名无实的契约婚姻,他也要把自己老婆的地位捧得高高的,固得稳稳的,不许别人来欺负他。
毡帐内只剩下了礼官和长孙仲书二人,里头有取暖的地灶,天不冷,还没烧。
说是要说话,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礼官只交待了一句话。
“公主,我们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走远,就在草原边上等着。”礼官挤挤眼,“您放心,一有消息,我们就来接您。”
“好。”长孙仲书没有异议地点头。
合作第七次了,这就叫默契。
赫连渊在婚宴会场背着手四处溜达,化身吹毛求疵的甲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时不时指点江山提出刁钻修改建议,工作人员敢怒不敢言。
婚宴会场离王帐不算太远,大块大块的青石为基,满是异域壮美辽阔的风情。场地中垒起一堆高高木柴,只等夜来篝火一路将深蓝穹顶燃得赤红。手把肉咸鲜浓郁的香味从风中飘来,隐约混合着冻酪和马奶酒的香气。
赫连渊不顾工作人员劝导,强行搬出几大尊金光闪闪的浮华装饰品摆在场中,以一己之力将整场审美指数拉低两个百分点。
一旁摇曳在风中的红绸命不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赫连渊走过去,拽住红绸的尾部翻看半天,总觉得还是不够完美,一挥手叫来乙方总设计师。
总设计师是刚才拦他搬大金像拦得最狠的那个人,劝阻无望,木已成舟,有些消沉。
“我看着这红色有些不够好。”赫连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