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速后车子一路直奔梁溪山郊的疗养院,相较于倪柏阳的坐立不安,白砚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路好眠了,他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因为略显别扭的坐姿而感到不适,倒是赵嵘玖注意到后,又坐得更板直了些。
赵嵘玖以前读书时就扮演着可靠兄长的角色,也会很自然地照顾身边的人,但那始终是隔着一段距离的,更多地像是一个可靠的引路人,譬如以往若是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会劝人躺下休息,会帮对方找个更舒适的休息场所,但不会像这样给人靠着休息,身边的同学朋友都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从没有人像白砚琮一样,会如此直白地靠近他,甚至在他出言拒绝后,仍然像一颗星星,在长夜里执着地闪着光。
在他对师父所剩无几的记忆中,对方曾经告诉他,山河师大多亲缘淡薄,而且他们每一任山河师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那远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所以他们不会刻意与人亲近,以免牵绊太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六亲不近,只是在情感的处理上从来都是慎之又慎,因为山河师一身所求不过是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他们不会对所爱之人有任何隐瞒,若当真认定一人,必然将之视为半身。
赵嵘玖还记得师父曾说:“但人心难测,我们能保证自己毫无保留,却无法强求对方,所以我师父的师父,和他师父的师父,都是独身到老,你年纪还小,不明白单身……”
“很寂寞吗?”
“不,单身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所以赵嵘玖是真的从来没考虑过接受白砚琮,因为他自认不会对什么人动心,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独身一人,的确过得很快乐,心中所想的只有袖里乾坤图而已,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来去无牵挂,所做一切皆随自己心意,不必为谁顾虑求全,更不会因为旁人的意见改变自己。
但这段时间在白砚琮身边,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破例,会下意识地考虑白砚琮的态度,会不想让他失望,会希望对方万般周全事事顺心。
他以为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以为这是因为白砚琮是个好人,以为……可这不过是是心动却不自知。
疗养院修在半山腰,即便深夜也始终亮着灯,远远瞧见橘色亮光,倪柏阳便坐不住了,倦意一扫而空,拿出手机给他师父的陪护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即刻就到。
白砚琮也睡足了,此刻悠悠醒转,睁开眼后发现自己靠在赵嵘玖肩头,还以为是自己睡得迷糊强拉人过来的,心中很是抱歉,却又忍不住有些窃喜,忙闭上眼睛假作小憩。
下一刻,赵嵘玖却轻轻推了推他,“白先生,你醒了。”
白砚琮什么风浪没见过,即便被人拆穿假睡也是面不改色,当下只以手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抱歉,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睡眠实在好得很,只要到了时间,不管在哪里都想睡。”
赵嵘玖自然知道,当初他看白砚琮一直睡得不安稳,所以特意调了安神助眠的药方,还要确保对白砚琮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再服上一段时间,白砚琮不必借助药方也能自然安睡,到时候他也能走得放心些。
这时,白砚琮却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薄毯,车厢内只有他们三人,倪柏阳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他不会注意到白砚琮睡着了需要盖薄毯,一路上都只记挂着他师父,希望能早点见到王九南,此刻也扭身看向窗外,伸长脖子望着疗养院,似乎这样就能立刻把自己望到那里似的,根本就没注意到白砚琮醒了。
白砚琮不记得自己睡着之前拉过毯子,保镖都在前后坐着,没有危险是不会随意到他身边来的,那这只可能是赵嵘玖给自己盖上的。
白砚琮心头有些甜,双眼微弯看向赵嵘玖,后者也注意到他抓着毯子,明明只是自己作为“医生”这个身份照顾一下罢了,可看到白砚琮眼底笑意,赵嵘玖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