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一闭眼都是接踵而来的梦境。
天道走了,如今的陆允不过是一个生活在世间的普通的鬼。
他也是。
景深不见了。
像是每一个鬼怪消失时的样子,镇子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不仅如此,雪媚娘也不见了。
巷口的寿材店变成了刺绣坊,里面的人不知所踪。
银灯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里,那一天,天道为什么不把他带走。
跟天道见面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梦,时间越久,记忆越模糊。
银灯坐在席间,看着人们相互交杯的笑脸,忽然觉得分外不真实,他现在,是在哪里?
“阿离,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久。”
银灯抬脸,张为泽捏着金樽弯下腰,一身红袍,笑容洋溢,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也算人模狗样儿。
对了,张为泽成亲了,银灯恍然意识过来,今天是张为泽的喜宴,对方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姑娘,他也没见过。
先前还魔性一般叫喊着要出去找人的张为泽突然就冷静下来,还听了张氏的话,开始考虑成家立业。
或许,是因为那个让张为泽魂牵梦萦的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吧,像所有一瞬间消失的鬼一般,被所有人遗忘了。
张为泽倒出一杯酒递给银灯,“阿离,你可是我唯一的好兄弟,今天你可得给哥们一个面儿,至少喝上一杯吧?”
银灯看着张为泽脸上的笑,“你幸福吗?”
张为泽一愣,伸手攀上银灯的肩膀,“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银灯说,“不信的。”
张为泽的笑意不减,“由不得你不信,阿离,世界上是有一见钟情的。”
“你对你的新娘子?”
身着红袍的人面露骄傲之色,“嗯,看见第一眼,就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谁也改变不了。”
“新郎官!”
“喝一杯啊!”
张为泽被人叫喊着过去陪酒,转头就把银灯忘在了身后。
银灯扭头看看忙起来的张为泽,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说实话,他还是有些不肯相信,那样疯魔的一个人,就这么把让他失控的人给忘了,转眼一见钟情了另外的人。
那样浓烈的情感,就只是一瞬,就消散了……
从头至尾,张为泽就像是每一个娶到自己心仪的另一半的人一样,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银灯看着那样的张为泽,只觉得心头发寒。
就这么轻易地,让一个人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被操纵着,忘记了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结合在一起。
喧哗声外,银灯忽然意识到天道把他留在这里的意味。
你看啊,对于人来说,不管少了谁,缺了谁,难过只是难过,总归还是会过去的。
哪怕是记在心里万分不愿放弃的人或事,都会迫于规则和时间消散在眼前。
银灯猛地低头,不愿意再看张为泽那狼狈的样子,那副,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还在言笑晏晏的狼狈样子。
他看见清冽的酒水,耳边的喧哗声渐渐升起来,酒气弥漫着,他可以想到这酒的味道。
犹豫着捏起酒杯,轻触了唇角,仰头灌了下去。
跟想象的一样辛辣,绕过喉头,灼热过后是绵长的甜味。
胃部烧了起来,刺得他有些难受。
身体的警告瞬间带动了情绪,人在难受的时候,情绪总是会分外脆弱。
他伸手去摸酒壶,耳朵要烧起来了,热气蒸腾着侵袭到头顶,让他无法思考。
天道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模糊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他看见天道的样子,听见他的话语。
银灯,你对他不是喜欢,只是习惯。
青年的手一顿,颤着唇回应,酒水倒出来大半,“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