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霜没有很想要成为的样子。
人类也好,小雪豹也罢,他都不觉得有多么难以适应。
但他想要一个可能性。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可能性。
只是现在,现在的陆轻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脑子嗡的一声,登时低下了头,把脸埋在容楚的臂弯。
小雪豹不会流泪,小雪豹也不会顺应人类的话语点下头。
所以他只是、只是被灰尘迷了眼。
只是想要让灰尘从眼睛里出去。
微凉的指节轻轻抚在他的额头,顺着柔软的绒毛一点一点的,将燥乱不已的心脏安抚。
仙尊好似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应,仍在间或说着些什么,说修山之外的山,说修山之外的水,说修山之外的人。
羽毛般的声音断断续续,轻飘飘落在小雪豹心尖,几乎当场就要将他哄睡着一样。
迷迷糊糊的意识下,陆轻霜嘤嘤呜呜着,向容楚发了问。
【修山呢?】
修山上有什么呢?
他跌落的谷,他瞭望的山,书中的亭,书中的水帘,书中的……美人……
小雪豹失去了意识。
这怀抱太过温暖太过舒适,这声音太过柔缓太过动听,疲惫到极致的小家伙,早已经无力抵抗睡魔。
凤眸浅浅滑落,愈显苍白的面上,病气无处可藏。
发白的唇微张张,终还是没将真相说出。
修山上什么都没有。
毕竟修山、修山是死去的灵脉……
——
陆轻霜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
梦里是肆虐的风、狂暴的雪、血红的花,过于洒脱与随意的铺满大地,一如鲜血屠戮。
仿若彼岸千百年的花开。
大片的红与大片的白,刺痛双眼,模糊视野,却呈现出狰狞的美丽。
如果仅仅如此,或许还不足以成为一场噩梦。
直到,漫无目的游走在风雪花野中的陆轻霜,瞥到了一道人影。
着素白的衣,墨色如瀑的发,修长优美的颈,苍白的绝色。
是容楚。
侧身而立,目光远远落在不知名的归处,静谧、死寂、没有一点儿鲜活。
他好像一直在这里,独身立于千百年的鲜红,抵着风,无视风,任由墨发随风,飞扬在流逝的香甜。
陆轻霜正欲提步的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风雪瞬间在脚底生根,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陆轻霜未能有所察觉,只是直觉告诉他,站在风雪中央的,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仙尊。
或许都用不着直觉来讲明。
修山那般大的暴风雪,都没能靠近仙尊一丝一毫,这里再怎么看都逊色许多的风雪,又怎么可能拂动仙尊的衣袂呢?
陆轻霜恍然惊觉,这里好像并非现实。
浓白的天空与鲜红的地面一如破碎的镜子,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崩塌,带着不容忽略的迅猛气势,直直袭向花野中央的容楚。
梦就是这个样子,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便是脱离梦境的时候。
不可以。
陆轻霜睁大了眼睛。
不可以。
伸出的指尖直指容楚。
不可以。
僵硬的腿弯迈出步子。
不可以。
冻结的身体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冲向孑然的身影。
眼泪瞬间盈上眼眶,模糊了近在咫尺的身影。
陆轻霜张开双手,一拥而上。
崩裂的碎片划过他的双手、划过他的脸颊、划过脸颊滚落的泪水,伴着细微伤口中星星点点的血痕,没入血色的花,只留一片漆黑。
陆轻霜没能拥到一份体温。
他来晚了。
陆轻霜怔在了原地,无措看着最后一块碎片的消失。
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