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山。
永寒的雪山山脉。
下雪是这里最常见的事,不分季节、不分昼夜,终年覆盖。
但这个冬天,雪山迎来了数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暴风雪来势汹汹,数十日来气势不减,狂风裹挟暴雪笼罩天地,压没生机,攀附死骨,白茫茫好似要将整座山脉掩埋削平。
狂暴的风雪之中,食物难以寻觅,本是几乎见不到活物。
然而,长直陡坡之上,飞速滚落的雪团子中,正裹覆着这里唯一的生灵。
那是一只小小的雪豹,多不过一个月大,圆滚滚的身体糖霜般沾满了碎雪,几次伸出爪子,却无力抓住什么附着,只能任由身体沉沉坠去。
撞击,改变方向,滚落下坠,撞击……
像是循环播放的无趣广告,无法更改也无法停止。
陆轻霜就在这场翻滚中苏醒。
雪影飞逝而去,呼啸寒风肆意铲来,麻木的知觉做不出反应,只有淡淡腥甜涌上喉头,试图将感知连结。
意识本就散成一团,又在接二连三的撞击下,愈发显得混沌不堪。
天旋地转。
风与雪不断交错的视野里,是分辨不出天与地的白茫茫世界。
以及,银灰色的毛发与粉红色的爪垫……
爪子?
他怎么会有爪子?
意识骤然落地,震惊尚未发生,痛感轰然就要袭来。
但,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先一步涌上,陆轻霜头痛欲裂,意识险些再次中断。
那是一个极低的视角,低低的视角里,是尚未发育完全的模糊视力,是低下头就得见的毛茸茸大爪子,是还没来得及长开的梅花状黑色斑点,是寸步不离面容清晰的母豹,是母豹松开在后颈的牙齿……
他好像,变成了一只雪豹幼崽。
并且、被遗弃。
砰——
浅洼突兀,猛地将小雪豹拦下,翻滚戛然而止。
柔软的身体没入积雪,转瞬带着混沌的意识陷入昏迷。
狂风不减,裹着浮雪肆意砸在小雪豹柔软的绒毛,不过片刻,便已将凹陷浅浅掩埋。
意识的消失也不过片刻。
五感彻底与身体构架起关联,寒冷却已超越疼痛,像是被关在冰库的风口抱着满室的冰一口气嚼了百来斤。
等等。
冰又不好吃,他为什么要嚼那么多?
陆轻霜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体很冷,也很痛,像是被发钝的钉子扎了满身,没有哪怕一点能跟安宁躲在冰库嚼冰块扯上关系。
啊,冷倒是实实在在的。
陆轻霜虚虚握了握手指、不对,现在已经变成是爪子,可惜没能成功有所动弹。
肉垫上毛发不及他处,在积雪里昏迷一阵,已然要被积雪带成冰坨子,又僵又痛几乎无法控制。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处境。
没记错的话,他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所以这是到了底?
掀起眼皮向上看了看,丝毫不见除了积雪之外的其他颜色,倒是耳边风声呼啸,气势汹汹拍在他的后背,又将满身的浮雪打散。
柔软的绒毛禁不住强风打压,只能顺着风肆意倒伏,平白让寒冷有了更多入侵的空隙。
冷得发疼。
陆轻霜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整只豹都开始发抖,圆圆的小耳朵险些就要抖出残影。
这只小雪豹不过一个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按照野兽习性正常出生的幼崽。
似乎是出生过晚,小雪豹身上并没有长出足够度过寒冷冬季的厚实绒毛,再者这地方并不避风,若是任由积雪与狂风剥削,他甚至无法活过今晚。
至少要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才行。
风声稍低,陆轻霜强忍着哆嗦抬起头,钝痛瞬间发力,钉子们再往肉里扎了三分,痛得小雪豹直皱起一张标致的猫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