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云镜, 轻笑道：“这就是后世对于死亡的观点吗？倒是有几分意思。”
“如此看来，我们这些人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后代传承和青史留名，”陈旻感慨道：“不正是为了延长这位易教授口中第三次死亡的时间吗？”
“裴公和云安倒是不必担忧这些, 青史昭昭，铭记尔名, ”陈旻自嘲笑道：“就是不知道无用如我陈光玄, 能不能有裴公和云安你们的待遇了！”
“想成一份功业又有什么难的！”裴道生意有所指道：“眼下不正有一份好差使虚席以待？”
身为中书令, 裴道生自是知晓长公主正在寻找能担任整顿吏治这份重任的能臣干将这件事。
举贤不避亲。在他看来，陈旻这老小子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家世好，能力有, 主掌刑部多年, 更不缺雷霆手段, 正好是整顿吏治需要的那种主官。
唯一比较不好的缺点就是陈旻这人太懒, 没人督促就缺少主动干活的动力。
如今见陈旻发出这样的感叹，裴道生忍不住就想试探试探。
整顿吏治这事要是做成了, 不仅能为大周续命, 更能流芳百世, 显然很符合陈旻想要青史留名的需求。
“裴公你就别害我了！”听懂了裴道生暗示的陈旻苦笑道：“这样的烫手山芋我哪里敢接？”
他求的是青史留名，而不是主动找死！
虽然人固有一死, 可他还没活够呢？像整顿吏治这样的烫手山芋，哪怕是帝王的绝对心腹接下，也必须以命作赌，何况他这种本就不太受公主信任的臣子？
卸磨杀驴、再借尔项上人头一用……无论事成事败, 各种情况的处理措施他都能替殿下提前想得妥妥当当！
——前提是要面对这些处理措施的不是他陈旻本人。
唉……
裴道生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最不喜欢陈旻的一点——他身上没有壮士断腕的魄力。
总是想东也要西也要, 妄图求个两全其美, 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
想要得到什么, 就必须先学会舍弃什么！
比起陈旻这个不争气的老小子，还是他家的后辈更有出息些，裴道生瞥了陈云安一眼，又一次感慨道，这样好的后继者，怎么就没生在他们裴家呢？
事实上，裴道生对陈云安的关注在一直对长公主的诏令推推托托的陈家换了个家主之后当即接令时就开始了。
而陈云安之后的一系列动作更是令他赞叹不已，用应下诏令表态陈家对大周皇室及长公主的臣服，再用一路上游山玩水般的行路方式向其他世族表明陈家的洒脱从容。
入了洛川之后，以个人的身份干脆利落地投效到长公主门下，流言蜚语只当过眼云烟，成功得到长公主的宠幸和官职之后，迅速展现出自己能力手腕，把一干人等的质疑打消于萌芽之中。
不动则已，动必如雷霆清光，每一击都能为自己为陈家攫取到一定的利益，更难得的是，在这种侵犯到了其他人和家族利益的情况下，除了像袁家那种不死不休的敌人，竟然还少有人说陈云安的坏话。
哪怕有，也只是朝着绯闻逸事的方向靠！
这种下能安民，上能辅政，中能得同僚之心的多面型人才，何其难得！
也不怪裴道生明知道陈裴两家联合后要面对的政治风险，还是一门心思想收陈云安为徒。
不过目前来看，陈云安自身，倒是没这份心思。
虽然被隐晦的拒绝了，可裴道生对陈云安反而愈发看重了，裴道生对自己弟子身份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正因为清楚，才知道陈云安的拒绝有多不容易。
此子自身能力卓绝就罢了，还能拒绝得了送到面前的天大诱惑。
这等冷静自持超然于众的心性，如何不值得他的关注与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