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是蜀州城本地人士,这三个孩子也是。”
“我出身的赵家在蜀州城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富户,但也有几亩薄田。生在这样的殷实人家里,我一开始的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风风光光,但也是衣食无忧。”
“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家里还送我去私塾读过书,阿耶还和我玩笑说,不求我考取什么功名,只需认识几个字,能看家里的账本就够了。”
“但很多时候,变故总比明天来得更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阿耶忽然迷上了赌博,把家里的良田宅邸全都输了出去。”
“赌场的人来收地收宅,阿耶知道犯了大错躲在外面不敢回家,阿娘哭着求情,希望能宽限一些时日,她去娘家借,但赌场的人狞笑着把她打了一顿,并且说他们要钱干什么,要的就是我们家的良田,而后带着地契扬长而去。”
“阿娘被打得下不了床,又缺医少药,没过几天就因为伤口恶化去了,阿耶借到钱回来以后发现家已经毁了一半,而且还都是他自己沾染赌瘾惹上的祸事导致的。”
“阿耶痛哭流涕,愧疚不堪,可那又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再愧疚也换不回阿娘了,于是第二天他就主动随阿娘去了。”
“短短几天时间,赵家只剩下我一个孤儿,阿耶是阿翁那时才迁居来蜀州城的,我也没什么宗族亲戚在剑南道,阿娘那边的亲戚厌憎阿耶害死了阿娘,也不愿意收留我。”
“所以在阿耶阿娘去后便一个人流落街头,在这蜀州城里讨生活。”
说到这里,赵晓抬头看了顾平生一眼,举起袖子粗鲁一抹脸,“我说到这儿,平生是不是觉得我们家都是活该,毕竟如果不是我阿耶沾染赌瘾的话,哪里会惹来下面那么多祸事?”
顾平生不带情感偏向点评了一句,“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赵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家破人亡之后,我也没想什么报仇之类不切实际的目标,只想着在这蜀州城里找一份工,当跑堂苦力都成,能养活自己就够了。”
“但当我真正开始找工后,却发现无论我怎样认真怎样努力,只会得到一个结果,要么是找工的人一听我的名字就摇头说不要,要么是第二天就通知我不要来了。”
“平生,你那么聪明,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顾平生不假思索道:“赌场那些人还盯着你!”
“没错,”赵晓苦笑道:“碰壁了无数次后,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告诉我不要做无用功了,上面有人放了话,不能招收我这种阿耶是大赌鬼的劣等人。”
“可笑!”顾平生冷声道:“贼喊捉贼!”
“但这是为什么?”顾平生疑惑道:“赌场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怎么还要盯着你一个无辜稚子不放?”
“难道你身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赵晓摇摇头,“没有了,沦落到这个地步,除了我自己,我已是一无所有。”
“不,”顾平生若有所思地看了赵晓一眼,“不对,也许还是有的。”
“什么?”
“你想想,如果你没这么坚强,在家破人亡又找工无门的情况下,你最有可能选择什么?”
“选择什么?”赵晓想起自己阿耶,喃喃道:“还能选择什么,走投无路,除了去死,我还能选择什么?”
“没错!”顾平生一字一字道,“他们最后想从你身上收走的,正是——”
“你的命!”
“我的命?!哈哈哈……”赵晓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俯涕泪交加,“我竟不知道,我赵晓的命竟如此有价值,值得人花这么大功夫算计!”
“赵大兄,”三个孩子见赵晓举止失常,连忙跑到赵晓面前,扯着赵晓的衣角,“赵大兄不伤心,你还有我们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