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在路边落轿,持盈抱着小崔娴钻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了城门下的白布招幡——“算无遗策”。
坐摊的道士一身天青色的道袍,头戴飘飘巾,一张白净的脸上细眉秀目,颇为俊雅,再加上颌下剃得干干净净,倒也难怪小秋怀疑他是个女子。
过去在京城中也有不少算卦的道士,大多是蓄着一把山羊胡的半老头子,像他这样年轻的是不多见的。
持盈命轿夫原地待命,自己只领着小秋,直直朝算卦摊子走去。
年轻道士盘腿坐在地上,既不吆喝,见人过来也不招呼,非得等持盈在摊前的小板凳上坐下了,才懒洋洋地抬一抬眼皮,吐出几个字:“贫道只为有缘人算卦,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这臭道士好不识抬举!”小秋正要开口,持盈就抢了先,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你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小姐看得上你,让你给她算卦,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小姐不高兴,回头王爷定会叫人砸了你这摊子!”
听到“王爷”二字,年轻道士的眼微微一眯,嘴角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气定神闲地道:“原来是王爷的千金驾到,失敬失敬。”虽是这么说,口气却没有半点尊敬的味道。
道士摊开一掌:“请让贫道看看小姐的手相。”
持盈不敢冒险把女儿递到她手里去,便说:“高人不都是看面相就能知吉凶?小姐才一岁大,哪里能看出什么手相。”
道士微微笑了笑,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那请小姐掷个签儿?”说着把签筒递了过来。
小崔娴看到新鲜玩意儿,马上来了兴趣,小胖手一伸,抓住了一根签子,扯了出来,啪嗒地扔在地上,道士捡起来看了看,啧啧两声,说:“小姐面相富贵,将来说不得要嫁豪门望族,只是这签……”
“这签怎么了?”虽然是来诈人的,他的话多半做不得准,但持盈还是不由得一阵紧张。
“豢鹰在堂,归剑入鞘,虽有乘龙扶风之姿,但不容于富贵,最后还是要隐退的,”道士拈着那细长的签子,玩味地笑着,“中下签,幸得是位小姐,而不是位小少爷,否则他日王爷荣登大宝,他该如何自处?”
持盈不禁垂下眼帘,细细琢磨起他这几句话。
道士说小崔娴有富贵之相,却又难享富贵,是否意味着女儿将来的境遇会一落千丈?若有朝一日崔绎成了皇帝,小崔娴也会荣升为公主,不用参与皇位争夺,自然也就不会招来灾祸,那么使她远离富贵的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莫名地,持盈想到了“和亲”二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年多前先帝还在世时候,便通过了当时尚是太子的崔颉关于削减军费,停止战争的建议,大楚的国力确实不适合再开战,但北狄人贪婪残忍,岂会给大楚休养生息的机会,要想维持太平,唯有议和,而议和——少不了要割地、纳贡、和亲!
崔绎也会舍得让女儿到北方去和亲吗?像历史上那数不清的和亲公主一样,背井离乡,去往永无归期的他乡异地,独自忍受旁人的白眼、欺侮、蔑视……最后孤老而终?
“夫人?”道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是小姐的奶娘?”
持盈恍惚回神,正色道:“是,怎么?”
道士莞尔摇头:“不怎么,只是人之一生的宿命跌宕起伏,时常会为身旁亲近之人所左右,夫人不妨也掷一个签,说不定夫人能够改变小姐的未来。”
签筒再一次递了过来,持盈伸手要接,小秋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眼色示意她不要摇。
但持盈此刻满心都是女儿将来会遭不幸的假想,哪怕有一线希望,哪怕是自己能代替她吃苦也可以,都要保她万全!
“哐哐哐……喀嗒!”
持盈握着签筒,木然看着道士将自己掷出的签子拾起来,看了一眼,笑起来。
“道长在笑什么?”持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