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厅休整一夜,第二日起身神清气爽,洗漱用过早膳,便要叫人去府衙问问;不想松末已经早早过来,说是知府有请。
闻烟换上绿色常服,打马到府衙。
南也谦在三堂等他。三堂在内宅,不是公务之所。闻烟便知道是有别的事要说。
南也谦先是关切几句休息如何之类,而后道:“你初任地方,我本不该给你出什么难题。只是身为一府佐贰,延安也是你肩头重任,推托不得。管师也说,你自入秘阁后,博览群书,见识大涨,或许有我也意想不到的解法,故此先来请教。”
两人虽以师兄弟相称,其实所学不同。
南也谦所说“管师”,乃是他得中进士那年的主考管宜南,自号蠡海痴人。
闻烟却是十二岁便拜在管宜南门下,真正的亲传弟子。
秘阁便是秘书阁,为国家藏书修史及储才之所,历来只有殿试三鼎甲直入;其余进士须得参加“阁试”,择优取之。闻烟科考在二甲居中,阁试在前列,因此入阁。
彼时家人报喜,管蠡海正与客下棋,听罢却只是挥手,从容落子,手谈不断。客人倒是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问:“如此喜事,蠡海先生如何不顾?”
管宜南回:“意料中事,何足道哉。”
足见管师厚望。
闻烟抖擞起精神:“师兄垂询,但有浅见,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延安情形,想必你有所知。不知有何良策助我?”
闻烟道:“确有腹案,正想请师兄指点。
“延安所患,凉患为首。要想抵御凉军,只有自强不息。我有三策。
“其一,整顿吏治。天下纷乱,中枢威权大不如前,延安虽无自立之心,却渐有自立之实;属官有恃无恐,阳奉阴违,致使政令难行。要想施展拳脚,非得整顿不可。临真县令通敌去职,是个好开始。
“其二,休养生息。延安方遭兵祸,百姓苟延残喘。宜减免赋税徭役,鼓励开垦荒地,安抚民心。
“其三,推行军屯。此为重中之重。延安荒地甚多,却没有人口。中原流民不计其数,太行山中盗匪竟有数万之众,更有流寇无数。宜招纳安置,充入军屯,寓兵于农。”
南也谦捋着胡子听完,点头赞许。又说:“仲直所言均是长久之策。不过眼前嘛——你可知道,张勤伏法之前,召集延安属官所为何事?”
“为何?”
“他担忧入冬时凉军再来,打算征收秋粮以资军队,征发民夫修筑工事。”
闻烟不由得皱眉:“此贼诛百次亦不足赦!为了敛财,这样的绝户计竟也想得出来!”
南也谦笑而不语。
闻烟道:“且不说凉军也懂得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单说芦子关易守难攻,先前失守不过是因为张贼泄露军机;只要他不捣乱,杨家军岂会任凉军长驱直入?”
南也谦抚掌道:“仲直看得透彻。”
闻烟:“远不及师兄。”
南也谦点头欣慰道:“这番见识,似你这般年纪时,我是绝没有的。”
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自己已过不惑之年,才做到了区区延安知府;闻烟不过二十,却已经成为他副手。这样看来,他很有理由嫉恨。
不过大周官场,极其讲究资历。南也谦有赵家靠山,做完这一任延安知府,只要不出岔子,便要升任一道安抚;端看安抚何地罢了——富庶之地与贫瘠之地不同,京畿之地与边鄙之地亦不同。
闻烟天之骄子,从为国储才的秘书阁出判一府,起步略高了些,却也并非没有先例。其后仍然是要转迁积累,才能上进。
南也谦大他二十,确是不必与他斗气的。
“仲直三策极佳,就照你的意思推行吧。唯独一件,太行山匪已成气候,与陕西又隔着河东道,恐怕不好伸手,当徐徐图之。”
河北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