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天道吗?”悯生咽下最后一片云片糕,眼睛里的光彩尽数落了下去,“师父从前也想过帮他们吗?所以才会知道,他们不会走。”
青空大师应得干脆,“是。我和你一般大小的时候,也曾这样义愤填膺过。
后来才明白了,我能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别说他们,就算是你,往后的路,也得靠你自己来走。殿下和裴晏,要走的路,更是不同寻常,光凭这份不同寻常,就不应该由旁人来插手。”
悯生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带了十二分的不好意思,规规矩矩地道,“徒儿明白了。”
青空大师自是慈悲为怀的,不过他这份慈悲,又不同于世人口中的慈悲,他好像是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着天下苍生,他的悲悯,是大处上的悲悯,比方说一国安定。那大师口中说到的那位裴晏裴大人呢?他也是如此吗?
悯生放下碟子,手肘撑在桌面上,身子往青空大师那头探了探,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裴大人,他是很好的人吗?天师和师父您对他评价都很高。
徒儿也听过京城里那些传言,大半都在夸裴大人,可外头,也有人说,裴大人心肠狠,他的亲祖母就是被他给气病了的,还有他那堂哥的死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青空大师瞄了眼窗外忙忙碌碌的人群,笑道,“人云亦云者众多,看人,也不能只看一件事。”
这话让悯生捉摸不透了,大师这话里的意思是,裴晏确实干了气病亲祖母,害死堂兄弟的事儿了?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肯定不会骗自己。
想到那位神仙一般的裴四爷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悯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可大师后头的话说的也不错啊,看人确实不能只看一件事,也许是裴四爷的亲祖母对他不好呢?
悯生用手戳了戳空碟子,抬头看着青空大师问道,“师父,方才那些人,说是从北地过来的,要送到扬州去,北地
。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奴隶被卖出来?”
“北地啊,”青空大师目光从悯生身上,移到楼下急惶惶地人群身上,“战事将起,边疆不平,国将不国,家又如何能得平安。”
悯生跟着他一道往下看,从一队队忙碌无比的官兵身上,看到被官兵推攘着的、面黄肌瘦的百姓以及后头几个点头哈腰的商人,商人后头,又跟了几个护院或者小厮,正捧着一个个小匣子使劲儿往那几个领头的官兵手上塞。
这样行贿受贿的场景,边上的人早已经视若无睹了。
“北地十三郡从大周立国以来,朝廷就不怎么管束那头,那边多是以世家为尊,当地官吏,也脱不开世家那层关系。
裴晏此番前往北地,是为拨乱反正,北地世家牵连甚广,光说之前被抄了家的宁氏,后头便查出来了十来户同伙之人,这些人,又多为投在宁氏门下的,其下,还有投在这些人门下的家族牵涉其中,林林总总,怎么也查抄了两千来人。”
这两千来人,总不可能都是各家的主子,什么丫鬟婆子、小厮护院,定然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里,但凡能找到关系的,早早都拿了钱财换了一条性命,至于那些最底层的,找不到关系,也拿不出钱财,便只能被翻过来覆过去地倒卖,被人像是对待畜生一样随意践踏。
悯生直直地看着青空大师,他方才是头一次见到那些被穿成一串串儿的男女老少,他们身上的衣裳早已经烂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仅有几块布条子被裹在身上遮羞,这样的场景,他从前在村子里也不曾见过......
青空大师迎着悯生的目光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依旧温和平静,“你方才问我,裴晏是不是一个好人,对你方才看到的那些人来说,大约不算个好人。可对大部分大周百姓来说,他绝对称得上一个好人。”
悯生轻轻抽了口气,这些,大师说之前,他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