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来的人,同样无声无息地率先走了。
避嫌,掩人耳目。
司马厝静坐不语等了老半天,方才收敛去嘴边的讥笑起了身。
庸俗有庸俗的热闹,也未必比不过矜雅的格调。此时酒楼里像个大蒸笼般,鱼龙混杂,吵嚷一片。
门廊上,缄语刚好路过,抬头见到他时微一福身忙往一边去了。在面纱与额发阻挡下勉强露出的眼睛在他面前匆匆晃过,他却看清了。
眼尾带利的挑,却被顺垂的眼帘压平了棱角,像慈怜的野狐。
司马厝顿了片刻,眉头无知无觉地锁了下,转身回望时只见楼道拐角下边靠窗的一处位置上,云卿安仪态雅正,抬手接了缄语呈上去的托盘,微一颔首表示谢意,温和而有礼,在抬眸时便毫不防备地撞入了他的眼底。
野狐恢复了利爪。
眉头瞬展,司马厝不无善意地勾勾唇角,背手在后提步朝他走去。
是熟人啊。
也不需要人招呼,司马厝大喇喇就往那一坐,随随便便就挡了云卿安面前的大半视线,探出手从桌上捞了把瓜子,自顾自地嗑起来,嘴里一边往外吐着瓜子皮一边说:“看哪呢?指我看看。”
明明是毫无风度可言的举动,他做起来却不显粗俗,反倒格外洒脱。
云卿安移了移目光,将托盘里的碟子摆上桌,慢条斯理道:“看疆域万里,河山壮阔。”
司马厝嗤笑:“看得到吗……”
话一出口,他就蓦地顿住了。
他看不到。
云卿安弯了眼睫凝视着他,目光近乎爱怜。
司马厝把坐着的凳子往云卿安身边挪远了些,用手把窗棂给粗暴地拉得更开了。
冷风直对准云卿安涌了去,丝丝缕缕划过他的发梢,脸颊,脖颈,掀得衣领微微颤动,将冷白刮出了红痕。
像被哈着热气,融了,化了,便会飘然而去。
云卿安受之不却,神色却是越发柔和,说:“咱家看不到,只能看见侯爷您。”
司马厝板着脸丢了瓜子,捡起几颗花生米捏破了壳,再指尖一搓掉了层粉红皮,抓着往半空中一抛扔进嘴里。
一颗不听话的滴溜溜砸进云卿安面前的杯盏里,溅出的液体飞到了他下颌上,顺着流进脖颈沿下。
他眼睛眨了下。
“湿了。我的错。”司马厝起身隔着桌凑近了他,闷笑说,“给你擦擦。”
用绢帛擦不可能的,司马厝没这讲究,无非也就用手袖随便伺候,擦什么都是个擦。
那搭过来的狼爪子果不其然扑了空。
云卿安起身躲开,那衣襟里的凉意就滑进了前胸。他难得的没有计较,抬手给司马厝倒了杯酒,笑容未散问:“适才咱家在酒楼门口和龚次辅打了照面,侯爷可是见过他了?”
一个个把他盯够紧的。
“见过,爷什么没见过。”司马厝接过酒,靠后倚在了窗边的栏杆上,衣袍被风带得猎猎作响,他偏着头诨笑道,“玉体玲珑颤声娇,香丘笼纱绕床头,云督是说这些吗?”
醉春楼里的生意可多了去了,来这逍遥快活的客人要点几位姑娘伺候,春宵几度实在是正常不过。
云卿安上下打量他片刻,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说:“太后的人情债不好还。”
司马厝不置可否,说:“云督的人情债,更不好还。”
云卿安深深地望着他,“我不收利息。允欠,允拖,不催,愿等。”
“旧账就别翻了吧。”司马厝将空酒杯递过去,无赖道,“酒不错,云督再给倒些。”
云卿安被使唤了倒也不恼,顺意照做。等他喝完了才温吞道:“酒名想必也是侯爷喜欢的。”
“山河醉。”他微笑道。
他偏爱的,是立于第三方战场以客观陈述挑起纷争。
酒在腹中抽肠刮肚,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