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无甚意义。你想请罪,还是去阴间找弟兄们吧。”
“因为你是女人。”
沧桑的嗓音压碎一地尘埃。迈出的脚步生生停住,她缓缓转身:“你说什么?”
徐公公从惊愕中回神,心间突突直跳,却不是震动,而是叹息。
从郭临以郭宁之身在朝堂跪拜之后,在场中人心中都有此番疑问。即便之后郭将军重回,以武正身立名。也还有人暗地议论,这早已是京城权贵的谈资。信或不信,只是无人去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女人罢了。
“可便是大齐从无女子为官的先例,陛下亦可对她妥善安置,不至处决的境地。既不损我大齐国威,也能人尽用的法子,不说数十,一二总是有的。何况郭将军与太孙殿下感情深厚,如若太孙即位,她自然会竭尽全力替他护卫天下。”
“朕所担心的,便是这点。”皇帝负手转身,鹰眸缓阖,“你只瞧到了她为国效力,却忘了这最表层的根源。‘义父义父’……呵呵,她郭临若真为男儿,视玉锵为子爱惜。朕百年后的江山,尽可安心托付。除非她谋朝篡逆,想要自登天下,这大齐哪有不稳之时。可她偏偏是个女人。”
徐公公蹙眉地望着他,不知其意所指。
皇帝抖开衣袖,瞠目厉声:“她是个女人,换言之就是玉锵之‘母’。自古女主乱政,三代而亡。西汉吕后专政,北魏胡后乱权。她郭临,如今还手握兵权!‘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想那汉武,何等纬略经韬,都不敢留下女人遗害江山。郭临是将不假,功绩卓勋亦然。可一旦有朝一日她起了妇人之仁,或是有己私利,继而干涉玉锵政务。介时谁能拦住她?”
“可,可是……”徐公公慌乱回道,“不是还有丞相……”
“聿修是我族中人,朕信得过他,但朕信不过郭临。”袖下大掌紧握,字音掷地铿锵,“便是为了玉锵,朕也不能留下郭临这个祸害。”
殿外一阵急急的叩门声,白鹭不管不顾地推开殿门,单膝跪下:“陛下恕罪,太孙殿下他……他不在宫中,换了太监衣装逃出去了。”
“什么?!”皇帝大步一迈,拧眉喝问,“宫门的守卫呢?”
“属下问过了,都说没见过殿下……谁!”白鹭话说到一半,眸光一闪,突然拔出腰间飞镖射向殿后朱柱。
镖尖稳稳地插在柱上,片刻后,一个身影自柱后轰然倒地。
白鹭一声惊呼:“殿下?”
皇帝急忙上前几步,额上青筋直跳,唇角抖动紧抿。他停住脚,看着玉锵缓缓站起,满脸泪水地望向他。
“……若你孤身死亡,尸体为人搬运,恐怕瞒不住女人之身。陛下说,神武军最后的英名,正好可用来为太孙恢复正统铺路。有神武全灭的惨状做背景,再言说太孙是继承神武的遗志的天命之子。朝臣和宗老,纵有千万理由,也无法阻拦了。”
苏恭翎长吸一口气,垂下头,哑声续道:“郭将军,分别那天,你将苏德交予我护送,分给我大批人马,我便后悔了。我一生戎马,跟随两代君主……从未想过到老,却要用将士们的信任陷害一个容善勇猛的年轻人。”
郭临缓缓阖上眼,两行清泪滚滚而落。陈聿修握紧她的手:“阿临……”
她摇了摇头,睁开眼重新走回苏恭翎面前,蹲下身来平视他:“弟兄们的尸首,你可收好了?姚易,梁仪……”
苏恭翎缓声道:“已经交由魏王殿下重新运回乡安葬。”
郭临垂下眼,不管苏恭翎有无悔心,收殓亲手被自己害死的战友尸骨,所受的心底折磨必然不轻。她冷笑一声,还未开口,就见苏恭翎捂住唇急促地咳嗽,几乎要将整个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惊愕瞪眼,却听门外陈宜春慵声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若有话赶紧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