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一瞥向北边的矮窗:“等中郎将吃完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她不可能待在驿所等明天一早都督府的人来接。在对灾情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一进都督府,便会彻底丧失主动权。
谢翛隐约明白她是要先发制人,于是低头将面前饭食快速吃完,再次抬首时,李淳一已将地图塞进了袖中,推开窗打算出去了。天寒地冻,屋外朔风凛冽,谢翛换完衣裳将马牵来,李淳一翻身上马就朝城内奔去。
这时辰的都督府内,各公房仍然灯火通明。各州刺史报上来的灾情奏抄都堆在都督案头,元信却看也未看一眼,只嘱咐僚佐按照之前定好的受灾情况往上报。僚佐秉笔犹豫,斟酌问道:“明日吴王便到,虚写报灾奏抄,若被发现其中作假,可是不妥?”
元信似乎并未将李淳一放在眼里:“区区女流被遣派到这地方来,怎能让她受苦呢?等她到了就悉心养起来吧,挨过这阵,请她毫发无损地回长安,她自在,我们也舒心,各得其所,谁也没有损失。”
僚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遂低头拟写起向朝廷申报灾情的奏抄来。
都督掌管辖区内各州兵马甲械,又是都督府总判事,同时也兼理民政,此次辖区内受灾,即由各州长吏逐级上报,最后由都督府向朝廷申报详细灾情,以获相应的赈济恩惠。因此,如何申报,便大有学问。朝廷为避免地方虚报,故而遣派使者监督检覆,以确认所报灾情属实。
此次山东受灾,担当监督检覆大任的自然就是李淳一。然而元信深以为小小皇女翻不出大浪,且她孤身入境等于自投罗网,更不必说有所建树了。
这边奏抄写完审定,已是接近黎明。这个时辰,长安城内的官员们陆续出了门,五品以下进朱雀门,鱼群入海般散开,各赴诸司诸卫衙署;五品以上沿天门街一直往北,在承天门外等待上朝。
天依然燥,光禄寺提供的廊餐也因为修政取消了,官员们饥肠辘辘等着,殿中侍御史如狱卒般走来走去,话也不能乱讲,难免都有些心烦气躁。
太女南郊祈禳之后,长安仍是滴雨未落。老天显出不仁来,面目都透着刻薄,百姓们仰头看天,焦虑愈盛。
司天台今日全体官员又被喊来上朝,连推官也不例外。一众官员依次列位后,中间便跪满了司天台的家伙们。女皇缓缓睁开眸,询问司天台监道:“既已祈禳,为何还不降雨?可有什么天象变化吗?”
司天台监回道:“回陛下,没有。”
“难道京兆府要一直旱下去吗?”女皇声音不高,但透出压迫感,这反问里甚至已有了要降罪的意思。yz
年迈的司天台监不敢出声,旁边却有一年轻推官贸然开口:“陛下,天地灾异乃是邪气,政不行而邪气作,朝堂中恐有德行不作之事,才致天怒。”
这种话素来都是女皇主动反省才会说,什么时候轮到臣子开过口,何况还是个小小推官。
女皇登时敛眸,那年轻推官却又不知死地说道:“山东逢大震,正是有反常阴气作怪;而关中又旱,恐是因金气毁,金为兵,兵不戢(ji,‘收起来,停止’之意)自然遇旱。要解山东之困及关中之旱,恐怕得追究其中缘由才能奏效。”
一席话讲完,底下人心中各番盘算。反常阴气可是讲太女李乘风不修政德?而兵戈异常,是暗指山东还是关陇?
推官之狡猾,在于话只点到、不讲透。女皇问:“姚推官不必含糊其辞,不若明讲。”
“微臣只言天象五行,不敢妄断朝政。”推官拒绝了。
“好,你不敢讲——”女皇又开始点名:“谏议大夫可有话要说?”
贺兰钦被点到是在意料之中,自他入朝后,女皇便常常在殿上向他询问政事得失。众人屏息等贺兰钦开口,就连李乘风的目光这时也移向了他。
贺兰钦走出来,俯身道:“既然陛下问了,臣便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