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各角都挂了灯,不算昏暗,只因薄纱轻飘,影影绰绰。
林梧正襟危坐,握着杯盏。一方寡然的背影,令奚音思绪万千。
他曾数次立在她身前,故此,她曾数次对上这方背影。
在尚斋读书时,也不晓得他是哪里来的勇气,与奚音分明是结了梁子的关系,也敢拿后背对着她,也不怪她时不时在他背上“作画”,常见是墨点子,偶尔也能颇有雅兴地临摹几只小龟小兔。
起初他还会恼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死死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经得几次捉弄后,他再来读书时,索性会叫侍女备套衣裳。
回首再看,这林梧属实倔强,遭了报复,从不提换座,日常也不会收敛分毫,该教训奚音时依然教训,该找少傅告状时,依然找少傅告状,怕是一根筋。
及笄之后,奚音就不常去尚斋了,日常会帮着林祁攒局,与京都的达官贵人联络感情,进而拉拢入其阵营。
彼时,林梧不止一次来提醒过她,“林祁不可信。”
她都是如何答的呢?
多半是冷笑着诘问:“不信他,难道要信你?”
万千思绪,如藤蔓缠绵,绊住了奚音的脚步。
见她不动,林梧当她是被林祁吓着,再度道:“走罢,无妨。”
前方是来者不善的老仇人,旁侧是或要被欺负的小可怜,这小可怜不仅试图抛弃一切去救她,还貌似因她而产生了心理阴影。
以怨报德,实在不道德。
奚音重重闭了闭眼,犹豫再三,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决定留下。
算了,真是欠了他的。
她扭头,毅然决然走到林梧身侧,眸光坚定,“殿下,既是相看,倒也没有一人先走的道理,一会宴散,父亲母亲就该来接我,不急于这一时。”
林梧愕然。刚还想走,怎么又要留下?
他盯着眼前人,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另一人身影。她们分明长得千差万别,可当她说出这话时那股义薄云天的精气神,竟与她是那般相似。
一想起那人,酸涩之感撩拨心尖。林梧懒懒道:“随你。”
“是。”奚音转身,面朝林祁来处。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应战。
林祁这几步走得甚快,已至纱帘外,骨节分明的手入帘,他轻巧掀起薄纱,大跨步迈进来,脸上还挂着几分不明的笑意。
直到入亭前一刻,林祁都尚且以为林梧是在同白棠相看。
近年来林梧势头正盛,朝堂内外呼声甚高,连当宠的玉贵妃都想拉拢他,试图促成他与相府的姻亲。
但,眼前这人,竟非白棠。
讶异燃起,林祁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奚音,仿若在审视一个物件,十分无礼。
后头的何姑姑面露难色,后知后觉地向林梧禀告:“禀五殿下,四殿下路过此地……”
林祁打断她,“这位是白丞相的……养女?”话语里的戏谑意味昭然。
何姑姑皱眉,退居身后。
奚音亦是螓首低垂,福身行礼。
三年不见,这林祁倒是没什么长进,言辞带着钩子,开口即以伤人为乐。
从前情虫上脑,无论林祁说出怎样过分的言语,奚音都觉着可爱,现在换了层身份再看,原是这般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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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音:毒舌前男友登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