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的痕迹。她的胸脯轻微地起伏,呼吸却不似他那般紊乱,沉默地与他对视——无论如何,她总是比他更冷静一些。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地上,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出来,抚上了她的脸颊。
月华流入窗纱,光影朦胧而温柔。她闻见了他指尖上的血腥味,感觉到鲜血混溶进了她脸上的脂粉,但她没有说话。他却只是碰了一下,就缩回了手指。
她抬起眼,看见他怀着忐忑的表情:“我……我还有些脏,我先去洗洗。”说着便将手一撑要站起来,却又突然摔跌在地,殷染慢慢地坐起身来,没有去搀扶他。
她不会搀扶他,她只会沉默地陪伴。
他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又冲她一笑:“你到得早了些,我原没料到这样早……不然我肯定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味儿也让你闻不出。”
她不说话,而他又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在房内走动着——这就让他更加惴惴不安了。吃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他的话音滞涩:“阿染,我听闻你……我听闻小七……这是不是真的?”
“哗”地一声轻响,满室倏然亮堂起来,殷染手中执着一只金莲花烛台,烛火在她清艳的脸庞边安静燃烧,将那双眼睛映得漆黑无底。
段云琅不得不抬手,稍稍遮住这实在有些太过耀眼的光芒。
她好像全没听见他的问话,自将烛台放在他身侧的矮几上,自己蹲下来,抓过他的手,将他的袖子往手臂上捋,便瞧见被鲜血浸透的层层纱布。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轻声地道:“怎么弄的?”
“忘了。”他淡淡道,笑容亦敛去,目光望向别处。
她静了半晌,也不再问,将他的衣袖理好,便道:“你这番回来,是做好万全准备了?外头还在给你办接风宴,你知不知道?”
段云琅冷淡道:“我今晚不想说这些。”
“好。”殷染竟也不再多说,却道,“那你去洗洗吧。”
段云琅倏地转回头来,那一瞬间,他那眸底的神色仿佛被刺伤了,有些委屈,却又发不出声音。殷染站起身来,理好自己的衣衫,烛光之下,着意修饰的容颜灵幻如仙子,如一个他不能触及的美梦。她安静地凝视着他,“要我帮你么?”
段云琅没有回答,而是径自推动轮椅去了后边的浴房。
她听见那边传来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像是他滑倒了,而后是汩汩的倒水声,钝重的移动物件之声,伴随着更多几次摔倒声……她紧紧闭了眼,他的每一次摔倒,在她耳中都不啻天崩地坼,可她却不能去搀扶。
他憎恶被搀扶。
她的少年,同她一模一样,有着这世上最贵重、最无用的尊严。
他们都靠这尊严活着。
***
浴房中水雾蒸腾,混着澡豆和皂角的清气,依稀还有女人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味。段云琅闭了眼,哗哗的水声就变成了兵戈与血肉的厮杀之声,战场上流云飞卷,远方的山沉默而威严……
他的马被敌人切断了双腿。那一刻,仿佛自己的双腿也被切断一般,他从马上摔落下来,只凭一把长剑在夹击中狼狈地拼杀,直到己方的人找到了他……
伤痕并不多,但那种瘫倒在地的无能为力的痛苦,他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水里,仿佛这逼人窒息的热水就能洗净他的一切肮脏,并将他带离那种毫无尊严的下场。随即他听见了晃动的水声,然后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捧起了他的脸。
他闭着眼,亲密的吻便落在他颤抖的眼睫上,而后一路向下,吻过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颈项,他的胸膛……
他的喉头哽了一下,喉结动了一动,又被她吻住。
她总是……她总是这么……懂他。
她总是能在任何时候,都将他拿捏得分毫不爽。
他需要孤独时,她便给他孤独。他需要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