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殊迟正站在湖边,衣衫褪到腰间,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身上挂满水珠,折射出闪烁银光,他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脑后,也不束起,湿哒哒地贴在背上、覆在额前,半遮着他凝重的眼。
“怎么了?”
他正在想自己应该用什么火候来烤手里的鱼,冷不防青棱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他丢开手里的树枝,拍拍手上的炭米分,伸手就想将她拥入怀中。
青棱不自在地往旁边一避,没让他抱到。
殊迟也不在意,伸出的掌便改为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冰冷难热,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不是人了……
心头涩涩作痛,他面上却并不显,只是用手轻轻搓着她的十指。
她亲口答应他,与他在一起,所以他再怎么靠近她,她都不能抗拒了。
青棱已经不自在极了,她克制着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的念头,保持着淡然的表情。不管是五千年前她初恋唐徊,还是遇见被唐徊一缕元神夺舍的萧乐生,又或者后来断恶剑中苦苦爱她的唐徊,哪怕是永昼国里她对唐徊的心已经软化,她也没有和他相恋过。
一时头疼脑热冲动地答应殊迟的要求,但她根本不知道何谓“在一起”。
她经历生死,亲情、友情乃至师徒恩情,她都有过至深感悟,却唯独男女之情,她屡屡错过。
不是不识爱,不是不懂爱与不爱,她只是不知道,什么是相爱。
她生命里不管哪一阶段的感情,每每才奏起,便弦断琴残。她爱唐徊的时候,他绝情至死;唐徊爱她的时候,她誓不回头。直到唐徊死,她都没和他有过真正相爱的时刻。这段五千年的感情,永远处于一人独行的路途上,她和唐徊谁都没得到过真正的回应。
爱情是何种模样,她就连轮廓都没摸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到底要做些什么,要如何面对,如何相处……她通通不知道。
就像一张白纸,她要提笔落画,想画出一幅云雨。可云雨是什么,她没见过,笔就只能停在半空,迟迟不落。
“你想烤鱼?”
努力抛开乱七八糟的杂念,青棱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殊迟伸脚悄悄踢开了脚边焦炭似的鱼,道:“我就练练离火咒。”
“转过去。”青棱忽然笑了,将手抽出,令他背过身。
虽然不知她想做什么,他还是乖乖转了身。
“烤鱼不是你这么烤的,火候差得一塌糊涂。”
“我没有……”他嘴硬辩驳,忽然发现她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湿发,“你做什么?”
青棱已经将他的发都收在掌中,乌黑柔软的长发,像一簇湿润的芦苇。
“烤鱼急不得,不能用法术,要用木火慢慢烤,两面不停翻着才能烤得均匀。”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他发间施了道风咒,将他的发尽数吹干。
“你以前烤过?”殊迟享受着她的手指从自己发间穿过的滋味,半闭了眼眸问道。
他想烤鱼只是因为从前听她说起过人间妙事,进而察觉到她对尘世的喜爱,便想借着这点人间烟火哄她高兴。天仁修士近仙,早就辟谷,他也只是听古魔族的低修们提过海里鲜物的美味,烤鱼已是其中最简单的食物了。
没想到他连最简单的食物也做不好。
“你忘了吗?那年在龙腹绝境,我烤给你吃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嗤嗤”笑了。
殊迟却是整个人一僵。
她梳起他的发,在他头顶绾出一个发髻,用根碧绿龙云簪穿过,余下的发被她手指细细梳顺后散在肩头。
那是唐徊从前最常作的打扮,干净爽利。
“好了。”青棱将他转了过来,笑着看他。
像啊,真的好像。
殊迟半个笑也挤不出,她的视线穿过了他,看到的是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