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从右意外地扬扬眉:“多谢。”
“珍惜短暂的日子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宋宪面无表情地道。
潘从右走到帐门口,回过头:“如果陛下不急着杀我,而是要将我押解回京,宋大人要如何处置?”
宋宪瞳孔猛地收缩,潘从右聪慧多智,还是发现了他的心机,他之所以放低姿态,将吴承简与自己的遭遇全数说与潘从右听了,便是做最后的努力,争取他入伙。
万历生性多疑,且刚愎自用,潘从右私自调兵证据确凿,那封送往京城的八百里加急中,可不仅有他南京兵部的用印,五军都督府甚至还有南直隶三司具折陈奏,务求一击必中。以万历的个性,根本不会让其入京,潘从右以及参与此事的曹克攀部只会当场人头落地。
而宋宪年老成精,正是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放弃拉拢潘从右的最后机会,只是潘从右冥顽不灵,坚决不肯就范,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他笑了笑:“那老夫也没得办法,只能将潘大人押解入京。”
潘从右摇了摇:“我是不信的。”
宋宪收敛笑容:“此去山高水长,山匪路霸不计其数,潘大人未必能侥幸得活。”
潘从右脸色铁青:“陛下天资聪明,未必肯信。”
“潘大人既然作乱,还没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吗?若是此人贼心不死,途中营救,官匪一场大战,潘大人死于乱军之中,这个故事可信
得多了吧?”宋宪轻描淡写地道。
潘从右却听得毛骨悚然,色变道:“你你真有这泼天的胆子?”
宋宪自信地笑了笑:“老夫在南直隶苦心孤诣经营数载,我保证战场之上乱匪官军,伤员证人以假乱真,一场戏唱的欢喜热闹,就当为潘大人送行了。”
潘从右定定地看着宋宪,两拳紧攥,全身筛动不已,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
宋宪见他神情落魄,再无交谈的兴致,向杨伯摆了摆手,目送潘从右失魂一般走出帐外,疲惫地靠向椅背。
吴承简恨恨地道:“这厮顽固不化,等他人头落地的那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不会。”宋宪不假思索地道。
吴承简一怔。
宋宪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方才一番作态令他身心皆疲:“潘子路气有浩然,心怀赤子,刚才的谈话令我更加确信这一点,”他忽然笑了笑:“像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吴承简瞠目结舌地看着宋宪,他与宋宪结识是到金陵赴任之后,此人不苟言笑,整日里沉默不语,作为合作伙伴吴承简有时都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很少见他流露出真性情的时候,愣怔半天才道:“我们老了。”
宋宪笑容收敛,一张脸上古井不波,说了句吴承简听不懂的话:“潘子路也老了,但又似乎没老。”
他右手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夜晚的凉意浸透了他的膝盖,令他疼痛难忍。
杨伯走了进来
,宋宪睁开眼睛:“既然潘从右已有了主意,那他必须得死。咱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吴承简脸色微变:“宋兄担心会有变故?”
宋宪眼神飘忽:“当今陛下心思深沉,谁又能有十成把握?”
杨伯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营房内一灯如豆,潘从右背着双手左右看看,向门外走去。门外两名兵丁伸手拦道:“干什么去?”
潘从右道:“我的侍卫身负重伤,正在医治,我要看看他的情况。”
兵丁讥笑道:“反正都是要死,操的哪门子闲心?”
潘从右淡淡地道:“方才你的上官是怎么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