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怀远再次陷入沉默,脸上的表情在车内昏黄的灯光中看不甚清。过了半响,才低声开口:“你明天陪我去榕市吧。”
宋明珠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坐副驾,我来开车吧。”
向怀远嗯了一声,跟她换了位置。回程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隔日,宋明珠与向怀远乘最的航班抵达榕市。
在第一人民医院大门口,宋明珠见到了一年前见过一面的邹俊忠,这个等在等待他们到来的男人比之前更加苍老。在看到宋明珠,他很快将目光落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这位就是怀远吧?我是你舅舅。”
向怀远目光冷冷清清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她在哪里?”
邹俊忠赶紧到:“你们跟我来。”
三人来到单人病房,床上躺在的女人,鼻子插着氧气,手上吊着点滴,双目紧闭,神色平静。
向怀远站在门口之后,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却不再进去。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实际上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也确实想不起来这个女人的模样。这个被称作妈妈的女人止步于他五岁之前的单薄记忆。
他对她唯一的感情大概就是一个恨字,却又因为记忆模糊,所有的恨也都是抽象的,全部来源于旁人恶意揣度的灌输。
但是这一刻,当他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却又好像所有消失的记忆全部回来,幼时的画面一桢一桢跳出来,与床上这个女人重合,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
“雪丽,小远来看你了。”邹俊忠走到病房前,轻声低唤。
床上的女人慢慢睁开眼,混沌地目光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又淡淡地移到门口的两人,在落在向怀远身上,忽然闪了闪,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口中喃喃道:“阿庆,你来接我回家了!”
邹俊忠听到她这声呼唤,痛苦地捂住了脸。
阿庆是她的丈夫,向怀远的父亲。
宋明珠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见他表情怔忡,心里不免酸楚,不动声色地推了推他。
向怀远这才反应过来,握着宋明珠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往病床边走。
邹雪丽的目光一直黏在向怀远脸上,嘴角的笑容愈加明显,看不出年轻的脸上,表情像是一个身处幸福的小女人一般,口中又低声道:“阿庆,你怎么才来接我啊?我等了你好久。”
向怀远扑通一声跪在跪地上,握住她的手,嘴唇翕张,却如何都叫不出那声时隔二十多年的称呼。
邹雪丽嘴里还唤着丈夫的名字,笑得温柔又恬然。
邹俊忠哽咽道:“雪丽,他是阿远,是你的儿子。”
邹雪丽目光微微迷惘,嘴角的笑容也滞了滞,看着向怀远半响,终于缓缓将手抽出来,往他的脸伸去。
向怀远一直抿紧着唇,红着眼睛看她,意识到她的动作,稍稍往前挪动了一点身体,让她的手能够得着自己。
那双苍白枯瘦的手,终于贴上了向怀远紧绷的脸。
“阿远——阿远——”邹雪丽的嘴唇微微启动,声音从喉咙里低低出来,“你长这么大了!妈妈——妈妈——好想你啊!”
她平躺在床上,已经不能动弹,伴随着这句微弱的声音,眼角里有两行无声的泪水滑下,落入了白色的枕头里。
向怀远蠕动嘴唇,终于发出一声微不可寻的低哑声音:“妈——,我来看你了!我接你回家。”
邹雪丽在听到这声呼唤后,嘴角又微微弯起,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她贴在向怀远脸上的手,慢慢落下去。
她本来半睁着的眼睛,也缓缓阖上,像是安宁睡去。
向怀远怔忪片刻,忽然像是惊醒过来一半大叫:“医生!快叫医生!”
很快有医生过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生朝病房的人摇摇头:“节哀顺变!”
向怀远看着床上被白色被单蒙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