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来臣妾宫中,阿辛那边怎么办?”
钟秀宫内,元昭正垂头绣着一方雪白的帕子,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穿梭,不一会儿,上面便浮现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儿来。
......元歌告诉他,不要老想着缠着陛下做那档子事,要展现自己的长处,把对陛下的好表现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样才能惹得陛下上心。
他想到之前的几次,总是亲热有余、亲近不如,身体近了,心却远了。
他性子内敛,从前总是陛下想着法逗他开心,如今陛下不开口,他应当更努力些才是。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都不说话,陛下便好奇地看着他绣,那灼灼盯着的视线让他有些心慌,好几次绣错了纹样,这才口不择言,说出了一个让人不那么愉快的话题。
元昭懊恼地咬了咬舌尖,他还记着陛下曾因为阿辛跟自己闹得不愉快,狠狠地罚了钟秀宫的宫人。
原本,他是将对方当作弟弟看待的,阿辛不慎落水,他也眼巴巴送了好些补品过去,只是陛下还是恼了他,足足半个月都不曾踏足宫中。
不知为何,阿辛明明为他辩解了,却如同火上浇油似的,惹得陛下愈发恼怒。
元昭不傻,他娘的院子里,也有不少跟爹争风吃醋的男子,从那之后,元昭也渐渐疏远阿辛了。
他觉得,陛下未必看不出阿辛的小心思,但她还是想宠着他。
他有些落寞地垂着头,忽的眼前罩上一方阴影,陛下伸手将帕子从他手上抽走了,使他不得不抬头直视。
“君后果真贤德至极,既然你这么挂念阿辛,不若朕依你的意思,回去陪他?”
她捻了捻帕角的花,语气顽劣。
元昭手指一顿,心里却没有多意外。
月光长长照着,他的黑发如同流淌着的河水,垂在衣襟上,白皙的眉头缀着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果真如同救苦救难的菩萨,眼中盛着无垠的悲悯与哀意。
“臣妾......”
蝶翼般的眼睫眨了眨,元昭身上总有种破碎而不自知的清冷感,如同银月,本该高高地悬挂在苍穹,却偏偏被人系在大地上,承受着宇宙赋予的残缺。
他似乎很难启齿地闭上眼睛,声音轻而细,“臣妾想让陛下留在这儿。”
他心底藏着一个卑劣的角落,污垢不堪,在无数次的时候,他都想要冲破樊笼,让那些黑暗与阴私彻底主宰自己的一言一行。
阿娘将他许配给琼璋郡主的时候、被召进宫的时候、陛下对他不闻不问,冷眼相待的时候.......
他明明想说“不”,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总是“是”。
绯云歌总叫他菩萨,说他不仅容貌像,性子也像,只要是旁人许的愿望,哪怕委屈了自己也要实现。
可他,也不是自己想要这样的。
他爹是北州第一美人,他时常告诉自己,美丽若没有权势名利依仗,便只会变成贵人盘中的羔羊。
爹说,他正是因为拒绝了先帝的求欢,才连累得元家这么惨。
他娘明明有一身才学,却只得收敛锋芒,故意将差事办得稀烂,才能降低先帝的戒心,保护他们一家子。
为此,他为他选定的路,从一开始就是嫁入皇家。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才能为他提供荫蔽,遮风挡雨。
他没得选择。
最初,无论是琼璋还是陛下,他都是不喜的,但现在......
元昭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贝齿轻咬,睫毛泛着烛火的流光:“陛下,今夜留在钟秀宫,好吗?”
他想鼓足勇气,为自己争上一争。
朱珠红唇微挑,语调上扬地“哦?”了一声。
元昭深吸一口气,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鼓足勇气覆盖在女帝敲击桌面、温润白皙的手背上,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