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奴才福晋,不过他乡遇故知罢了。雪天寒凉,您快起来吧,要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么?”
“奴才不敢。”年羹尧作势低头又拜一回,扫打着宽大斗篷下的袖口站起身,抖落掉满身的白,一袭军装精神抖擞。转瞬间换我仰头去看。
退后一步拉开些距离,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又开了口,“奴才奉四爷之命特地来接福晋,还请福晋收拾行装,奴才好护送您回京。”
“回京?”我转眼看向孝颜接收到她的视线,喔了一声头应道:“是四爷吩咐你的……他没有交待连十三弟妹一起接回京去?”
这厮到底是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
我笑他也笑,分明是鸡同鸭讲,还能笑得那么坦然!刚才的怔愣倒像是我眼花的错觉。
我的心腾地提起来,握了手拢进袖口仍是笑,迈了一步登上石阶面对面地迎视,“年大人,一路上多有辛苦,只是……原该好生招待,偏偏此处太过寒酸又是我们两个女人家住的地方,既怕此地民风淳朴招致闲言闲语,更怕委屈了您这威名远播的总督大人。”
“福晋多虑了,奴才……”
“年大人,自古有云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更何况今日四爷虽贵为王爷却也不统军政,依我看您还是该多听听万岁爷的,或是多与军前沟通。至于家事嘛,王府里一应事务早就交由年侧福晋接管……今儿您行军辛劳路经此地,恰在这户老百姓的院门前讨了杯热茶,不好么?”
年羹尧狭长的眼依然是笑,我从那相似的眼尾看出一丝渐渐挑起的温度,直扩散至眉梢唇角。
他仍是站在那儿,看着我脸上摆的笑半晌不语。我抓着帕子掩嘴咳起来,孝颜吓得脸都白了扶住我弯向她的背。
血从指缝洇出来,红色像是用朱砂挑在白色绢帕上,我猛地攥紧缩回袖中。推着孝颜勉强地笑,“去给这位军爷倒碗茶来,再取些银两……”
“不必劳烦。”年羹尧突然接住我的收声,双手抱拳换了一脸的歉然,笑隐于眼底,“今日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夫人见谅,年某告辞。”
背影从眼前消失,我听着脚步声急忙上前拉了门轻轻推上,想要探头去看忍着将门合掩。突然出现在门缝中的晶亮笑眼吓得我抠住门栓,指尖疼得像扎进了木屑,不停地抖。
他竟去而折返,悄无声息地站在一门之外盯着我看。
“奴才有句话忘了回禀,现如今年侧福晋有孕在身,四爷千叮万嘱要心安胎。故……奴才斗胆,还望福晋再斟酌斟酌,若是回京操持府务……”
“年大人多虑了。”我将门拉开些许看清彼此,迎视闪在他脸上的诚意目光,“既是离开,便永不回去,还请年大人与令妹放心。京中,府中,不如此地一方院。不求富贵只盼安康,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孝颜的手撑在我背上,像是把风雪齐齐按进后心,直钻入喉咙往上,扯在嘴角的笑挡不住咳。
门外的人紧盯着我手中帕子,那抹笑就一直挂在他脸上,连带眉梢上的白雪未曾消融分毫,异常熟悉。
这么多年我见他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样的记忆不该有,偏就真实得像刻进心版,一碰就疼。
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渐远,我轻轻掩好门吁了口长气趴在上面。手拍到背上时我猛地站直转回身,吓得孝颜抓住我手中绢帕翻来覆去地看。
那座京城的漫天白雪,那座府里的红梅梢头,此时颜色也该如此吧。
“快去收拾行李,这里不能住了。”一把抓回她手里的帕子缠住尾指,拉着她的手往屋里急走,“别看了,要是他转眼就反悔,咱就死定了。”
正着敲门声又再响起,我蹭地挺直脊背只觉凉气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麻了手脚,舌尖的那腥甜蠢蠢欲动地翻搅。
孝颜停住轻抚过我唇角的动作,冻得发红的脸绷得死紧,咬着嘴唇心看向我身后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