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阿萝便跟随着顾文与刘亭前去查看伐木工作的收尾情况。
要说这世上能有什么让原本互相之间毫无关系的村民聚在一起齐心协力,那便是共同的遭遇与希望。
正所谓众喣飘山,聚蚊成雷,仅仅三日不到的时间,那些绵延在山脊几十里的泡桐树已经几乎被这百来号人砍伐殆尽。
他们夜以继日,披星戴月,只是因为他们都热切期盼着脚下的这片土地能够再见新绿,重焕生机。
树砍完了,从前遮光蔽日的山顶忽然变得光秃秃的,只余一个个粗大的木桩。就像山丘褪下了冬日厚厚的袄子一样。
众人站在山顶俯瞰着如今还是一片灰败的农田。几日来第一次感受到从身后刮来的阵阵微风,阿萝的心瞬间放下了一半。
看来将树木伐倒果然起到了作用,迎风山坡那一边的湿热气流此时已经没有了太多粗枝密叶的阻挡,开始翻过山脊,往山谷腹地长驱直入。
陈川今日颇有些反常地并未跟着阿萝一行人进山,阿萝见他不来,临走前便将晾晒木耳与竹荪的活儿交给了他。
陈川干得十分细致,他找管家借来了许多簸子,将一条条雪白干净的竹荪与已经切成片状的竹荪菇整齐地码放开,又转身去处理黑木耳。
现代耳农们晾晒黑木耳,一般是采取堆晒的方法,这样可以防止水分蒸发过快,使晾晒过后的干木耳卷边成团状,以达到增加干品卖相的目的。
但是阿萝需要的却恰恰相反,木耳晾晒后成为平整的薄片,才能便于她运回二里铺镇,且后续保存也会少占许多空间。
陈川很认真地遵照阿萝的嘱咐,将每一片黑木耳整齐地平铺开置于阳光下,以当前季节白日里的温度,晒个大半日便可干透了。
日上中天,阿萝还是没回来,陈川看了看院门口,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还留着阿萝清晨临走时准备的卷饼,他揭开碗盖看了看,足足有五个。陈川心想,阿萝或许午间不会回来了,便自己生了膛火将卷饼热了热,吃完午食,便揣着装了银锭的荷包出门了。
距离阿萝那日开始给南瓜种子催芽已经过去数日,午后,她便来到了村中那户人家中查看。
那户人家此时已经俨然成了全村的中心,男主人这几日在山中伐木,照看芽苗的任务便交由了他的老父亲与妻子徐氏。
可毕竟徐氏还要每日做饭打扫里外,村民们担心他们二人顾不过来,便自发地轮流上门帮忙照看。哪怕是夜里,都必定会留一个人坐在仓房内,点着一盏幽暗的小油灯守着这些种子。
他家中两个半大的儿子不知为何近日村中白天都不见人影,颇有些害怕的模样,原本十分调皮的他们瞬间乖巧了不少。
阿萝来到他们家院门口的时候,一家人与许多村民都聚在那间仓房门口,阿萝有些纳闷,走上前便发现一个年约五六十的老人正用他粗糙的手背不住地抹着泪。
阿萝以为是南瓜种出了问题,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查看,却意外地发现,仓房中地上放置的几十个簸子中,已经密密麻麻地长出了寸长的嫩绿色芽苗。
那老人上前拽住阿萝的袖子就不放手了,哽咽道:“发芽了……发芽了啊……我们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见到了啊……”
人群间的情绪是极易传染的,不一会儿,周围围观的村民有不少都低下了头,用手抹着眼睛,小声啜泣着。
阿萝见此也极为动容,她从遥远的现代穿越而来,原本只是想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和勤劳的双手挣来财富,却不曾想过,她还能靠着这些知识,为眼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淳朴乡民带来往后生活的希望。
原先在山下村,她教会王家人种那几亩地的甜菜,只是一时觉得他们可怜,顺便搭把手罢了。
而在这一瞬间,她却忽然觉得胸中无比开阔,这是往常从未有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