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期身跨高头大马,足蹬锃亮黑靴,却未曾如其他将士一般穿着盔甲,但在便服外披了件黑亮且厚实的貂皮大氅,墨般的颜色与他那雪白的肌肤相对,更衬得此人气势非凡。更何况,在这男人的手中,还持着一把燧发枪。
阮恭臣凝神而望,便见徐子期缓缓抬臂举枪,眯眼瞄准远处靶子,面上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无,遽然间手指扣动扳机,但闻得铿然一声巨响,子弹穿膛而出,直中红心。
男人微微勾唇,随即冷声道:“都瞧仔细了吗?这就是朝廷给咱们新从洋人那儿买的火器。果然厉害。火石自动打火,刮风下雪也好,天降雹子也罢,都挡不住它生火。洋人卖得贵,我们却不得不吃着亏,好在这玩意儿也确实造得精巧。”
稍稍一顿,徐子期将燧发枪收入枪匣,随即又凛声道:“有资格配备新火器的,共有三千两百八十人,特封为神枪营。你们这些人,都是立过战功,手里也有准头儿的,此番领了枪,还是按着老规矩来。若有违抗军纪者,斩无赦。”
阮恭臣心上一凛,暗道:往日里人总唤他徐小将军,可如今看他的做派,只怕应改称徐大将军了!这个小字,是万万唤不得的了。听闻当地人叫他战神,又有徐铁凛一称,果然不是全无道理。
待徐子期下了马,迎了风尘仆仆赶来的阮恭臣入账,两人才一坐下,便有一穿着盔甲的结实汉子大步踏来,走到阮恭臣跟前,分外热情地道:“阮大哥,这回的书信该是你带过来的吧?快掏与我看看。”
阮恭臣眯起眼来,定睛一看,不由讶异道:“却原来是潘三郎。”这花太岁潘湜几经淬炼,早被徐子期从原来那个虚浮的花/花公子调/教成了个正经汉子,那身松垮垮的肉也愈加精壮,阮恭臣若非细看,自然是难以认出。
他稍稍一顿,连忙自怀中掏出潘湜亲眷寄来的书信,并凝声贺喜,道:“三郎此后,也是做爹的人了,实叫我等羡慕不已。”
潘湜一愣,知是家中的妾室傻大姐平安生产了,当即喜不自胜,一边忙手忙脚地拆信,一边喜滋滋地道:“大哥儿羡慕甚?是男人,就能当爹,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阮恭臣微微抿唇,却是没说话,而潘湜这才想起阮大郎早和荣十八娘和离的事儿,暗自骂自己说错了话儿,连忙呵呵笑道:“还是个男娃嘞。娘还给那小东西画了个小像。嗨,我自己个儿偷着乐去了,便不搅合你和咱大舅子说正经事儿了。”
听得“大舅子”三个字,徐子期微微一哂,眼中却难得带着笑意。待潘湜出去之后,这徐将军正了正面色,将军中事项向阮恭臣缓缓交待一番,也不曾如阮大郎所料那般对他多加为难,只在阮恭臣临走时,轻描淡写地道:
“我明白,阮大郎不愿入我的麾下,更想去与阮将军等汇合。只是这是官家下的令,我么,也不好违抗圣令。既然来了,就是并肩作战的弟兄,还望阿郎,莫要拂了我的脸面。”
阮恭臣眼睑低垂,连忙推说言重,心中则自嘲道:现下他就是和那老巢被人端了的蚂蚁一般,忙乱不堪,卑微不已,任谁都能踩一脚。他哪里会有天大的胆子,敢和这军营里的霸王徐子期一较上下?徐子期这话,倒是好似讽刺一般了。
只是向来听闻徐子期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不曾想到现下竟这般态度温和。阮恭臣心中惴惴,总觉得分外反常,着实令他不安。
这一边阮大郎夜里头忐忑难眠,不知前程是吉是凶,而那边厢,汴京城里,国公府内又出了件事。
却说自打阮恭臣走后,阮良臣虽也曾立志革新,奋发图强,只是时日久了,这意志难免又消沉了下去。这人日日大醉,颓靡之至,仿佛只要饮下了那盏中白堕,从前簇拥在周的刘端端、小金鸡等美人儿便能回来,驾鹤西去的爹娘也能回来,还有国公府那泼天的富贵,也能跟着回来。
喻盼儿瞧他这副模样,自是恼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