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各种热闹,另边厢,亦有人不甘寂寞。
淮东制置使吴浩上书,“故太师、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鄂王岳飞‘武穆’之谥虽美,然实未足尽其生平也,请下有司,议改谥。”
吴浩的理由:克定戡乱曰武,折冲御侮曰武,岳飞谥“武”,大致可以表明他的功绩,自然是合适的;但布德执义曰穆,中情见貌曰穆,介个,“布德执义”“中情见貌”虽确是岳飞诸多优秀品质之二,然却不是其最重要、最宝贵的品质,实不足以尽其美也,因此,这个“穆”字,要改。
(事实上,儒家讲究“养气”,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中情见貌”,算不算优秀品质,可得两说,“穆”字,确实不算第一等的谥号。)
那,岳飞最重要、最宝贵的品质是什么呢?
还用说,“忠”啊!
吴浩说,盛衰纯固曰忠,危身奉上曰忠,尤其是“危身奉上”四字,简直是为岳飞量身定做啊!所以,俺建议,以“忠”代“穆”,同时,先述品质,再述功绩,“忠”前、“武”后,岳飞的谥号,应该改为“忠武”。
这也算是效诸葛武侯故事啦——他们二位,都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等纯臣,都有大功于国,也都是功亏一篑,像的很呢。
(诸葛亮谥“忠武”。)
当然,岳飞确是“功亏一篑”,但诸葛亮距功成,可不止“一篑”,这一层,吴浩自然是晓得的,以“功亏一篑”拉抬诸葛亮,是为了替岳飞造势。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所周知,在南宋,岳飞的评价,岳飞的荣衔,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身后名的问题,常常代表了重大的政治、国策的取向。
事实上,秦桧一病死,便有张孝祥等上书求为岳飞昭雪。然彼时的宰相是万俟卨,作为秦桧一党兼冤害岳飞的主谋之一,对此议自然坚决反对,他对高宗说:“虏方顾和,一旦录故,将疑天下心,不可。”
高宗自也无意为岳飞平反,于是就顺水推舟的“不可”了。
六年后,完颜亮大举南侵,朝野抗金热情高涨,杜莘老、程宏图、宋芑等纷纷上书,要求为岳飞平反。
御史中丞汪澈到鄂州岳飞旧部巡视,鄂州将士联名上状,要求为故帅申冤,“哭声如雷”;汪澈劝慰多时,答应禀报朝廷,人们仍啜泣不止。
然高宗既在位,岳飞的平反,终究不能成事。
直到绍兴三十二年(公元一一六二年),孝宗即位,降旨为岳飞“追复原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千古奇冤,终得昭雪。
孝宗素有恢复之志,他是打定了撕毁和议、反攻中原的主意的,这是岳飞平反的最大的政治背景。
不过,初初之时,宋廷仅仅是将岳飞以礼改葬于西湖栖霞岭,并未为岳飞拟谥。
整整过了十五年,淳熙四年(公元一一七七年),孝宗才诏太常寺为岳飞拟定谥号,初拟“忠愍”。
“忠”字很好,但“愍”字很不好。
根据谥法,在国逢难曰愍,使民折伤曰愍,在国连忧曰愍,祸乱方作曰愍——没一件好事儿;谥法中,“愍”字是和灵、殇、隐、悼、剌、荒、哀、幽一个序列的,几乎接近“恶谥”了。谥岳飞“忠愍”,固然是目岳飞为忠臣,但这个“目”,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的目光,等于将岳飞看成了一个可怜虫。
何以如是呢?
降旨为岳飞平反的第二年,也即隆兴元年(公元一一六三年),孝宗下令北伐,主持其事的是张浚,主帅志大才疏,主将互相拆台,宋军军心涣散,北伐终于失败,只好再次与金国议和,史称“隆兴和议”。
孝宗是不甘心的,启用曾打败过完颜亮的虞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