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前有盱泗大捷、通青大捷,守盱眙,复泗州,后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贼酋首级于万军之中,敉忠义军之乱,消朝廷心头大患,可以说,整个淮东局面,底定于其一人之手。
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功臣,朝廷以“都统淮东沿淮兵马”相酬,其实已算委屈了他,我“严劾”他什么?纵兵殃民?杀良冒功?吃空额?喝兵血?都是没有影的事儿呀!
仅仅因为他没有给自己下跪磕头?
说不出口呀!
在政治上,自己一向被视为史弥远的对立面,吴浩却是众所周知的史氏心腹,自己下车伊始,第一件事便是以微隙而严劾功臣,除了叫人想到“党同伐异”,还能想到什么?
朝廷不可能仅仅因为对上官的礼节的不周到而给予吴浩实质性的处分,事情真闹大发了,谁走、谁留,两说呢!
还有,吴浩居功自傲而手握重兵,身上的“跋扈”二字,瞎子都看得见的,闹起来,他给自己使绊子,甚至以兵相胁,如之奈何?
贾涉,确实是“前车之鉴”啊!
死,自己是不怕的,可是,到时候,脸面往哪里搁?回到临安,自己不成了个笑话?
所以,想来想去,终于废然掷笔。
此时,幕中的主管机宜宋绛委婉进言,还搬出“将相和”的典故来相劝,又说,吴都统制似乎没由读过多少书,叫他学廉颇“负荆请罪”是不大现实的,而大帅大人大量,不妨稍稍主动一点?
真德秀认真想去,自己手上没几个兵,想在淮东占定脚跟,做出一番事业,一定要吴浩配合,就算缓兵之计也好,一时半会儿,不能不对此人虚与委蛇,于是,忍住了气,接受了宋绛的劝谏。
如是,有了蓼儿洼之会。
但他没想到,蓼儿洼之会中,吴浩给他带来了第二重打击——并非出自吴浩本人,但相关消息,出自吴浩之口。
一是吴浩对杨妙真的“强娶”;一是陈孝忠其实死于贾涉之手。
后来真德秀晓得了,在楚州,这两件事,其实都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然而,如此紧要事件,制幕中,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告知或提醒自己?
包括那个莫凯!
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最忠诚的一个呢!
当然,陈孝忠之死,莫凯算是真正凶手之一,他不提陈孝忠的事,情有可原,可是,吴浩同杨妙真的婚姻,实为“强娶”,他为什么也不说?
难道,真是他收了杨妙真的贿赂,重施故技,进谗于我,谮害吴浩?
一群贼斯鸟!
悲愤之余,真大帅立即觉得四边不靠,脚底发虚。
第三重打击,是莫凯的不告而辞。
这说明,吴浩的指斥是对的——莫凯确实收了杨妙真的贿赂,重施故技,谮害吴浩,晓得东窗事发,不能不赶紧跑路。
真德秀对吴浩,微觉歉疚,然这并不是他的主要感受,他的主要感受是——
囚攘的,淮东这潭水,实在是太深、太浑了!
较之江西,根本不是一回事啊!怪不得,贾济川素有能员之名,最终,却落得个心悸难挨、盛年致仕、苟延残喘的下场!
殷鉴不远,我不能重蹈覆辙!
老爷我……不干了!
但如何“不干”,大是学问,真德秀还未想定,母亲过世的消息就到了。
丁忧,自然是最体面的退场方式,既然如此,还有啥可说的?赶紧走人!
同莫凯一样,真德秀几乎也可算是“不告而辞”,但不同于莫凯,吴浩不能捉真德秀回来,只好独自面对真大帅留下的一地鸡毛。
淮东制置司和楚州的日常运作,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前文说过了,吴浩是武将,身上的文职,只是知军州,盱、泗战事已歇,在金国未入寇的情况下,他没有主动“拓土”的权力,欲略定邳、海,一定要取得制置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