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师果然是知道答案的,甚至那个答案是什么,都已呼之欲出。然而越是这样,越让程东感到受伤。这样的弥天大谎,到最后竟然每个人都知道真相,却唯独瞒着他一个人。
晚霞映红窗外半边天,夕阳只剩最后一丝余晖没来得及收回,仿佛随时都会悄然消失在地平线。秦江月爱花,自从跟钟稼禾结婚,这家里的花瓶里就总是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应季鲜花,空气里还有肉汤的香气,跟花香混合在一起,是极为家常的味道,可眼下程东只感觉陌生。
到底哪个家才是他真正的家,哪些人才是他真正的家人呢?
钟稼禾垂眸坐在那里,似乎也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并不急于辩解什么,只说:“也许都是注定的,我们上一辈的做错的事,最后还是报应在你们身上。”
程东道:“我只要一个答案。”
钟稼禾终于看向他:“阿东啊,你别怪你妈妈,也别怪老程,要怪就怪我,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又是令人窒息的一段沉默,程东忽然站起来,狠狠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现在不是要论谁对谁错,我只想知道我他妈是谁,我亲生爸爸是谁!你们究竟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饮料哗啦洒了一地,花瓶也在地板上摔得粉碎,花枝和养花的水泼得满地狼藉。
莫澜从没见过这样失控焦躁的程东,一时也怔在原地。
秦江月拿钥匙打开大门,刚踏进客厅就看到这副景象和程东剑拔弩张的模样,急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稼禾上前把她拉到一边,绕过满地的玻璃碎片,才说:“阿东他知道了。”
他没说知道了什么,但秦江月却也在刹那间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感到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看到莫澜也在场,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她是罪魁祸首,怒目瞪向她。
瓜前李下,莫澜拉着程东上这儿来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看清秦江月目光里的含义,她一点也不惊讶。
发生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反而让她放松下来,笑了笑说:“如果迁怒我能让你们好受一点,就尽管来吧,我无所谓。但程东今天想要的是一个答案,而你们欠他一个解释,我没法代劳。”
秦江月胸口起伏着,咬牙道:“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资格命令我?你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当年要不是你,我们一家子根本就不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她歇斯底里,莫澜却已打定主意,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予回应。
“妈……”程东打断她,声音沙哑,“她没有资格,我总该有吧?我爸爸……到底是谁,我要您亲口告诉我!”
除了母亲说的,别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秦江月用力抿紧了唇,下颌却微微发抖。钟稼禾在一旁拉住她的手,沉声道:“阿东,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却没本事照顾好你,别再为难你妈妈,她这几十年已经够难受了。”
程东浑身僵硬,差点站不稳:“真的是你?”
“是我,对不起,这么多年,不能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守在你身边,是我对不起你。”
所有道歉的话此刻都显得苍白,程东看向母亲,她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就已说明一切,可他仍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满地的碎片和残花枯枝,正如他纷乱的心境,想要梳理,却根本无从下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离。
眼睁睁看着他背身离开,秦江月也再没说过一个字,等大门哐地一声阖上,她才虚脱似的瘫坐在沙发上,揪住胸口的衣服。
钟稼禾连忙上前道:“不舒服吗?快点平躺下,我帮你拿药。”
秦江月摇头,吃力地抬眼看向莫澜道:“快……快去追程东,我怕他有事……他太倔了。”
莫澜对她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