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丫头们朝着堂屋的方向站着,进来时王妈妈只看见一院后脑勺,她这样的仆妇出门代主办事,极有规矩约束,是不会乱张乱望的;此时出去了,方见着了众丫头们的正脸,第一排的自然最显眼,而鹤立鸡群一般的惠香又更显眼。
王妈妈的眼神从她面上一扫,瞳孔便缩了缩。
惠香却是一下睁大了眼,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似乎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在这一迟疑间,王妈妈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直到走出垂花门外,王妈妈才仿佛好奇般问小荷:“我瞧站的那一院子丫头,似乎不像是你们家的人?”
小荷不知所以,顺着回道:“确实不是,我们家哪里使得了那么些。是我们奶奶要添人,所以牙人带了来挑选的。”
王妈妈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出门登车去了。
堂屋里,孙姨娘满脸是笑地进来给珠华添茶:“可见是亲嫂子了,这样想着两个姑娘。”
珠华正要出去继续挑人,并不再有喝茶的需要,但孙姨娘提起壶来就倒,她总不能按住,只好无语地由她去了。
倒是想起来一事,便嘱咐了一句:“赏荷宴的日子在三天后,姨娘的衣裳做得怎么样了?我看两个妹妹先赶着各做一身罢,到时穿着新衣裳去,人显得精神鲜亮些。”
孙姨娘忙道:“奶奶说的是,我这便继续做去,明后日指定能做出来,误不了出门的大事。”
珠华点头便要出去,孙姨娘跟在后面见着院子里的丫头,记起先前的纠结,忙赶上一步拦了拦:“奶奶,我觉得跟惠香比,四丫似乎太木了些,”她说着撇了撇嘴,“这从名字上就分出高下了,四丫多土气。”
珠华随口道:“名字有什么?等到了二妹妹身边,二妹妹想个中意的名字再改就是了。”
她又要走,孙姨娘急了,咬了牙,也顾不得修饰字句,直接冒了实话:“奶奶,不怕你笑话,我看娟儿这丫头实在傻了些,我是没本事教她,她一年大似一年,不能总这么着,与她买个懂事有法度的丫头,凡事提点着她才好。那四丫穷门小户来的,蠢兮兮的,知道什么。”
她提这个意见,出于爱女天性,珠华并不烦她,不过——
她摇摇头,指着送完人正从外走回来的小荷,问孙姨娘:“姨娘看我这个丫头如何?”
她忽然问这个话,孙姨娘未解其意,一时想歪了,以为她要把小荷拨给苏娟,小荷平素出出进进,替珠华发号施令,诸事无不妥帖,孙姨娘一喜,忙道:“小荷姑娘很好,奶奶要是舍得把她与娟儿,最好不过了。”
“……”
珠华啼笑皆非,道:“姨娘想什么呢,小荷给了二妹妹,我用谁去。我的意思是,姨娘觉得小荷不错,那么姨娘不妨再想一想,假如我是二妹妹的性子,小荷一般还在我身边,我和姨娘起了矛盾,小荷替我出头和姨娘理论,姨娘会把小荷当一回事吗?”
问题关乎女儿,孙姨娘认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她沉痛地发现——不会。
归根结底,主子才是主心骨,丫头只是附属,主心骨立不起来,附属再精明,也会招人轻视,不被人放到眼里。
“这样还算好的,假使碰上心术不正的刁奴,二妹妹为人天真,分辨不出,让摆弄着吃了亏都未必知道。依我看,为人处世,还是以一个‘正’字为要,自己的心思位置摆正了,行事自然就有个基本的谱了,那些格外的机敏智计,有就有,没有也不会怎么样,世上哪有那么多聪明人。”
孙姨娘听到耳里,脸没来由地热了热,疑心自己被含沙射影了,去打量珠华面色,却又觉正常,只好抛开,归为自己想多了——不然还真去对号入座当那个“心思位置”没摆正的不成。
她再一想也觉可怕,苏娟那个性子,真是分不清里外好歹的,最容易让人糊弄,珠华所说的很有可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