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引口吻微冷:“当初,你年纪尚小,圣上很是宠爱你,时常传入宫中说话。英妃宫殿着火那天,你也在宫内……事情如此之巧,可知我不是没有怀疑。你大概也知道,我已经查过了罢?”
白樘道:“相爷查到了什么?”
沈正引道:“那日看守宫门的侍卫,跟宫内的一个内侍,曾说起来,恰在起火之时,你曾提了一篮子的芍药花出宫。可有此事?”
白樘默默垂着眼睑。沈正引冷觑着他:“那阉奴并无出宫的令牌,那夜晏王其实也并未进宫……所以就算这阉奴再狗胆包天,也不可能有通天之能,明目张胆地送一个婴儿出宫去,想必是他将那狼崽子给了你,是不是?”
白樘依旧缄默。
沈正引看着白樘沉默寡言的模样,手几乎要将杯子捏碎:“但是此后我曾试探过你几回,都毫无破绽。我也不信你会做出此事……你难道不知道那是英妃之子?你难道不知道当时圣上是想要他死?你可知你那样做……若是事情败露,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你,连同整个白府……”
一层层如惊涛骇浪,迎面扑来,然白樘依旧八风不动。
沈正引戛然而止,眼睛眨了眨:“不过,你倒是做对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竟然给你做对了……本来一场弥天大祸,居然就……消弭于无形,谁又能想到呢?圣上的心意竟会转变至此……”
长长地叹了声,不知哪里吹进来一阵冷风,地上的稻草发出簌簌瑟瑟地细微声响。
良久,沈正引才问道:“难道,他是你选定的明君吗?”
他看向白樘,又道:“你同静王赵穆从来最好,我也知道你跟我一样觉着他才是明主,到底是什么让你变了,让你不再忠心于他?”
白樘抬眸:“恩相……”
沈正引道:“请讲。”
白樘正视沈正引的双眼,缓缓道:“若说要忠,我并非是忠于谁人,而是忠于大舜,忠于我国家社稷。”
沈正引深锁眉头。
的确如沈正引所说,原本,白樘心中属意的帝王人选乃是静王赵穆,然而是从何时开始不同的了?大概……就是从窦鸣远事件。
在崔云鬟的提醒之下,白樘窥知底下静王的影子。
身为朝中重臣,白樘自然心知肚明,不管是太子,王爷还是臣子之间,为了皇权,多半会做出好些不可告人的事,不过……竟为此而对赵庄下手?
这般不择手段,并不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这大概是白樘对静王的心意动摇之初。
严大淼之死,更引得白樘想的更多,尤其是严大淼临死之前那一番话。
随着严大淼身份的确定,严大淼那番话内中的含义,则更耐人寻味,倘若太极会那种无形的势力在背后运作操纵……倘若静王也是其中的一环,偌大的帝国,竟轮于太极会的掌握……
虽说严大淼所说的话似极有道理,初衷也非大错,但身为刑官,白樘最知道权凌于法之上,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比起向一个人效忠,白樘看重的,更是这个天下的太平安稳。
沈正引捏着那杯酒,定定地看了白樘半晌,许久,才道:“‘临患不忘国,忠也’,好……”
他举杯将酒饮尽:“好,我就说最后一句,——衡直,你是极聪慧明白的,圣上能这样对我,将来,赵黼未必不会也这般对你。那可是个狼崽子,你要留神,不要死的比我更惨。”
白樘闻言,目光闪烁,仿佛在想什么。
然后他说道:“恩相放心,若我也有作奸犯科之举,罪大恶极之行,自然人人可杀。若是因无妄之因欲杀我后快……我一死亦是殉国,又何足道。”
沈正引挑眉,白樘却拱手向着他深深一揖,倒退两步,才转身出门。
身后,是沈正引大笑之声,于这冷肃的天牢内回荡。
出了天牢,白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