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点头,打量着他问道:“你觉着该如何处置最佳?”
白樘道:“臣不知。”
赵世笑道:“你是刑部尚书,如何竟说不知?”
白樘道:“若按照律法,自然要将所犯罪行昭告天下……”
赵世看出他疑虑之意,便道:“此处无人,你直说就是了。”
白樘道:“严先生一生立功无数,更曾得圣上嘉奖,功高德劭,最后行差踏错,落得如此,但毕竟触犯律法,无可辩驳。至于睿亲王被刺一案,尚有些地方真相未明,臣揣测背后应有更大的图谋。”
赵世道:“其实这些,你本来可以自己私下料理,如何还要告诉朕?”
白樘道:“一来严先生乃是功臣,二来,涉及辽使乃是国家大事,臣不敢有所私瞒。”
赵世想了会子,方道:“所以,若是此事交给你处置,你所选的,应是将严先生的罪责公告天下,载入案册,然后再行继续彻查睿亲王遇袭一案,对么?”
白樘深吸一口气:“是。”虽非最佳,但这是他的选择。
赵世又道:“至于原因么……因为你是刑部尚书,是担着这天下刑律法度的至高刑官,你若私心暗谋,就如严大淼一般行径了,我说的可对?”
白樘道:“陛下圣明,这正是臣心中所想。其实,也正是因为严先生临死之前同臣所说的那番话,才越发警醒了臣。”
赵世道:“所以你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朕,让朕来处理,同时,你也该知道,朕必然不忍眼见严大淼身败名裂,必然会成全他的‘功高德劭’,同时,也不会冒着让辽人跳起来的险……把这所有都昭告天下,对么?”
白樘垂首:“请陛下恕罪。”
赵世笑了笑,摇头道:“朕的白爱卿,从来不会让朕失望……好罢。就由朕来行此事,成全你罢。”
随后一日,赵世下旨,只说严大淼年高,无疾而终,命停灵七日,文武百官三品以下皆去祭拜送灵,隆重相送。
白樘见这般旨意,无话。
严大淼身死之时,白樘就在屋外,何况还有个巽风,当着他两人的面儿,自不会有人有机会对严大淼下手。
现在回想,当时严大淼进屋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其实便已经如同遗言了。
其实,以严大淼的功绩,就算是事发了,如实禀告给赵世后……念在他一生为国,且又年高耄耋的份上,未必就会判他极刑。
但他仍是选择了这样的一种诀别方式。
此后白樘每每会想到那天下午,跟严大淼所说的种种,以及他临死之前的神情,动作,言语。
大概是那青花的散毒波及,每每鼻端甚至也能嗅到那奇异的毒气味道。
而刑部之中,被此事影响甚大的另一个人,却是季陶然。
目睹严先生死后,季陶然痛心彻骨,骇然之下,几乎当场晕厥。
此后,严大淼的尸首被运回了行验所,只因毕竟此事干系匪浅,虽然有七八分确信没有外力介入,但仍要谨慎行事。
本来见季陶然似有难捱之意,白樘不愿他来查验严大淼的尸首,谁知季陶然竟主动请缨。
昔日的长辈、前辈、恩师、益友,如今就在眼前,头发胡须如雪一样,虽是服下剧毒而亡,神情却依稀透着安详之色。
季陶然站在案台之前,望着那苍老的容颜,眼前一度模糊。
身后的几个小验官,都也有些感同身受,素来他们查验的都是些别人的尸首,如今……却是昔日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众人眼中至高的前辈。
因此自然是兔死狐悲,悲痛难禁,虽不敢出声,却忍不住频频抬起袖子拭泪。
有两个贴心的行验,见季陶然如泥雕木塑似的立在跟前,许久不动,便上前来劝,却终究无用。
将近黄昏,一道金色光芒从外照进来,掠过严大淼僵硬的尸身。
季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