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等了会儿,见他不语,转身走回御案之后落座,重新拿起奏折,道:“你若不想要,那……”
“陛下!”徐行俨突然再次开口,在这空旷大殿之内荡起重重回响,他重新跪下,五体投地,第一次对着女帝行此大礼。
他声音异样,即便变化微弱,但女帝依旧听出其中有别于往日的平静。她从奏折之中抬起头,挑着眉,重新审视了匍匐在地的徐行俨。
徐行俨闭了闭眼,他明白,眼下他只能放手一搏,既然这两个头衔提前降临在他头上,所有事情便不可能按照原本轨迹而去,他不能等,不愿等,更不敢等,他只能一赌。
许多事情均为发生,女帝如今还尚英明,能明辨是非,宇文忻还未身死,她心中的继承人仍旧是儿子和孙子,她还未将目光落在玉阳身上,自然,也不会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只要宇文氏那两个被女帝看重的郡王不死,即便是宇文恪继位,于他也并无多大干系。他只用守着自己的一方庭院,守着自己与含真便好。
他实在是有些怕,花了这么久时间,他再等不起。
况且即便他今日不说,昨晚之事陈启也已经亲眼看到,与其等着女帝从陈启口中得知,不如他自己主动占了先机。
他心中思维交织横飞,刹那间将所有利弊得失衡量妥当,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将那句话说出口:“臣别无所求,但求得一人白首,还请陛下恩典。”
女帝终于笑出了声,“朕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聘一女子,以朕给你的加封,京城贵女尽可聘得,别说是一人,你便是想得娥皇女英侍奉,享齐人之福……”说到这里,女帝突然停了话头,暗暗皱了皱眉,大约是觉得自己此话不妥。
徐行俨直起身子,抬起头拱手道:“臣只怕其家中不允,这才特来求旨。”
女帝回神,笑了一声:“且说来听听,你想聘谁?”
“臣愿聘谢氏嫡女。”
女帝眼也不眨,将自己刚批完的一本奏折随手扔到一旁,“准了。”
……
徐行俨走出麟德殿时,只觉得如坠云端。
他没想到这道圣旨竟然求来得这么容易,他拿到玉玺时猜测过或许会遇到阻挠,在船上给谢瑶留信时只让她等他去求亲,连日子也不敢许诺,女帝说出为他加封安北大将军,进封卫国公时,他一度杯弓蛇影,怕重蹈前尘。
可他害怕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女帝甚至没有过多思量,便一口应了。
这么久的提心吊胆和心急如焚之后,所求眼看唾手可得,他竟唯恐自己置身梦境,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裴菀叫住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才抬头看去。
裴菀走到他跟前,打量了他一番,挑眉问:“你这副模样,可是白日里撞鬼了?”
徐行俨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想起她叫什么,“裴莞,你能否……打我一下?”
裴菀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你没生病吧?”
徐行俨听罢,突然低笑出声,意味难明,“看来这是真的了。”
裴菀过往见他都是一脸冰冷,不苟言笑,如今突然这样,她一脸见鬼的表情,抽了抽嘴角问:“你献了祥瑞?陛下赏你什么了?高兴傻了?”
徐行俨笑着摇了摇头,可那笑容却分明并非只是喜悦,其中夹杂遗憾,愧疚,以及莫可奈何。
下一瞬,他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便沉沉地坠了下去。
……
谢瑶将徐行俨给她留的那封信放在枕边,每晚都要拿出来瞧两眼,但每看一次,便要酸溜溜地撇两下嘴。
她还当真是小瞧了他,人家的裙带关系这般硬,陛下的外甥呢!姨母动两下嘴皮子的功夫就是一个大大的官衔砸下来,哪儿还用得着她给操心前程,怪不得当初她说要给他安排门路,他立马避之唯恐不及,她还真是狗拿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