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乘的是上岸围救岳州的水军留在岸边的大船,她登回大邺的战船后,问张富十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将领叫什么名字?”
张富十也受了相当的冲击,沉声道:“之前投诚的信上写做邓岩春。听说是黄璟手下卖命十几年的老将。”
崔季明念道:“邓岩春么……我不曾知道,真是可惜了。”
而对于这一场自杀式偷袭行为,黄璟事先并不知情,在崔季明递信过来之后,他才知道他以为叛逃的邓岩春到底做了什么。崔季明在信中,态度也算很好,她希望黄璟能够投降,现在的局势显然已经一边倒了,她也愿意将打捞上来的邓岩春和部分南周将士的尸首返还。
黄璟看这封信中,屋内还有旁人,但他已经难以自持,胡子拉碴的垂下头去,将这张薄薄的信纸捂在了脸上。一旁的白发老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黄璟猛地吸了吸鼻子,就拿着那封信,猛地擤了一下鼻涕,团成一团往地上一掷:“想让老夫投降,绝不可能!老夫就是干到只剩一卒也决不投降!若是投降了,他们算是什么!”
老妪忍不住道:“姓黄的,你这二十来年没正儿八经打过仗了,早就成了家主而不是武将了,非要最后给自己寻个武将的死法么?你这死在打仗上,往前的功绩可就都算否定了。”
黄璟已经系上了他那三把横刀的刀套,转头看老妪冷笑道:“谢姑,死在你手里就算荣光了?你只是想早点回去交差罢了。”
谢姑转了转手中的薄刃小刀:“若是守不住,提头来见。圣人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本来其实也没真要你死,但是你知道的,裴敬羽一倒,你们几公后头的腌臜连根拔除了,郑、王两家还没理由,但他能不杀你么?”
黄璟刚想解释,后来又想,他是清廉,黄家可却不干净。因为他常年在外,家中宗亲指不定揽的比裴敬羽更多更贪心,这其中难道他能洗清责任。言玉为了南周废了多少心力,想了多少法子,他也看在眼里,否则也不会倾尽心力的帮他帮南周,然而转眼一看,他发现自己就跟玩一场被人哄着的过家家一样,能不愤怒么。
说是对世家的愤怒,不如说是对人性的绝望。
虽然从一开始他恨行归于周也罢,决定要行归于周也罢,最后发现行归于周的崩溃都是必然的。而唯一一个真想让这个因野心而千疮百孔的南周站住脚的,好像只有言玉一个人似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世家还不能真心联合,还要背地里再挖墙根。
是不是等到了天下毁灭,土地无法种粮,江河干涸,人们还是不能避免自我谋利的争端,小的团体还是一个个存在?
说来,黄璟算是行归于周之中,主动靠近了解言玉的人之一了。他曾千万分好奇过这个人会怎么长大,也曾关心过到底他对待崔季明有怎样的感情,他是为数不多的去考虑过他的复杂的人之一,虽然……最后也没能考虑明白就是了。
但是往往想想,被虎圈养也就罢了,最后还非要与虎为谋。强傲着要成虎中之王,转头立在了这位置上,终于思考为虎究竟是要干什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回头吃痛才发现不知被虎群咬了多少口。
说可怜也罢,可悲也罢,非要说便是他误以为自己在的不过是个泥水池子里,蹬蹬腿就能游起来,就能够到岸边爬上去,旁边有人搭了手还不肯牵,非要自己站到岸上证明自己。
游到最后越陷越深几近窒息,才发现这里是个沼泽,而被他拨开手的人早已摇摇头离开了。
这事儿跟环境的复杂,跟他眼界不够通透,跟他过分固执的性子,哪个都有关系。
黄璟这两年跟言玉聊的也少了,他有时候甚至在想,会不会言玉也想向早早把他放弃掉的长辈,向他这个姓氏喊——就算他是废人,是庶子,却也是能手握大权,也是能做皇帝的?
只是这种想法,黄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