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宋这些年来,从没打过仗?”
潘小园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历史书上的说法了。长期的和平,虽然造就了无与伦比的经济繁荣,同时也滋生了腐败的官府和孱弱的军队,以至于林冲这种八十万禁军教头,权势竟也有限得可怜,直至被当朝太尉逼的走投无路,以至于落草做强盗……
她刚问出这句话,武松还没来得及答,便听到旁边有人大笑:“哈哈,怎么会不打仗?不然你们以为,方才那小崽子去应武试做什么!”
张青。潘小园和武松相谈甚欢,又没拉帘又没逐客,张大叔自然而然地坐下来插嘴。岳飞既做不了他的小弟,在他口中也就变成了“小崽子”。
潘小园一惊:“哦?”随即明白了,试探着问:“西……西边?”
张青笑道:“小妹子还挺通晓时事。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前些年不是刚把西夏那帮兔崽子打得屁滚尿流?我是没见到,但听二龙山的杨志大哥说,他是关西人,见得当时进京请降的队伍里,花花绿绿的人,稀奇古怪的兽,什么没有!——哦,对了,我那结拜兄长鲁智深,过去也曾是老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军官,打仗有功呢!”
一番话,轻飘飘的点出了他无与伦比的人脉。而潘小园早就佩服得目瞪口呆。鲁智深的官阶相当于西北边防军少校营长,而且他还真刀真枪的打过西夏!
然而如今,也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和尚强盗罢了。
怪谁?
武松听闻“老种经略相公”,也是肃然起敬,正色道:“延安府种师道,驻守边关,是个好将领,极为容人。宋大哥也曾建议我投他那里去过。”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上了时事,从种师道聊到了宗泽韩世忠,骂了骂蔡京童贯,又极有创造力地嘲讽了两句当今官家。潘小园乐得做个隐形人,不动声色地收集着所有她不明白的信息。
如今的大宋确如她所知,四国环伺,便是辽、夏、吐蕃、大理。其中吐蕃和大理与宋的交往并不太多,充其量只是些茶叶和马匹贸易;西夏那边小打小闹,从来都是让延安府、渭州府轻松收拾的节奏;而辽国与宋更是绝无开战的因由。《水浒》小说后期描写的什么宋江招安后征辽,基本上属于罗贯中的脑洞。
而那个日后将大宋国摧残得欲仙欲死的金……听武松和张青言语,眼下似乎还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因为多年前的一桩恩怨,和大辽的关系并不好,时常在辽国境内作作乱,抢抢东西,相当于一个极北的梁山。
和宋人的关系也淡泊得近乎于零。与大宋唯一的交集,就是一些土产贸易。
“……武松兄弟,见过长白山那边的参么?哥哥我在大名府的药铺里见过一次,你猜多粗?得多少钱一支?”
武松显然是没见过,附和着张青笑道:“想必是十分珍稀了。回头咱们在江湖上混不下去,就去北边挖参糊口。”
脑洞真大。潘小园忍不住埋汰了一句:“那长白山里的虎,想必也比中原的大得多,武二哥可得格外小心。”
武松和张青一愣,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潘小园也嗤的一笑,轻轻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政治专家,水浒世界和正史本身多有出入,她也不清楚目前自己所属的确切年代,但从眼下的情报来分析,第一,若没有什么神转折,今后至少还会有十年以上的和平;第二,水浒后期的那些战争剧情,看起来实在不太可能发生。
如果没有打仗的必要……
也许,梁山不会走招安的路子,征辽征寇,落得个七损八折。
也许,岳飞真的会默默无闻一辈子。
一切还属于未知。
潘小园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免不得一惊,仿佛孤独的夜旅人埋头前进,突然间灯光大亮,照出身边无数条蛛网般岔路。
她默默出神了好久,等再回到现实,天已是一片漆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