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栎容理了理衣裳,准备着大干一场。
栎容左手可以替尸首洗面更衣,但却不能用左手描甲洗发,见右手裹着布也是派不上用场,索性咬开白布,露出还没痊愈的伤口——鸡蛋大小的伤口皮肉绽开,虽然敷着药粉,但伤及皮肉,没个十日半月是不会好的。关悬镜心尖一痛,只恨自己不能替栎容受伤。这会子也只能看着她动作,半点忙都帮不上。
栎容抹干净宋敖的尸体,执起牛角梳替他理顺头发,身后的关悬镜已经送来一盆温水,把帕子拧做半干递到栎容手里。
栎容接过,“你管安乐侯叫一声叔父,这位宋太傅,也是你叔父?”
关悬镜长睫覆目,“我求了戚太保跟来,是放心不下你的手。我不懂入殓,就当…给你打个下手,做不成细活,做点粗活就是。”
栎容暗笑他的傻气,洗净宋敖斑白的头发,栎容用狼毫蘸墨,从发根描起,一丝不苟的把白发描成黑色。见关悬镜看傻,栎容张唇道:“临死前的人,各色心愿也不少,我曾替一个老乞妇入殓,她说自己年轻时最好看的就是一头秀发,想进阎王殿时也是这头秀发陪着。我就用墨汁替她描匀盘上,瞧着好像年轻了十岁。”栎容看了眼关悬镜,“都已经死了,能帮就帮,关少卿,你说呢。”
——“你悲天悯人,胜过世上太多人。”关悬镜由衷感叹。
黑墨染发,确实让死去的宋敖看上去多了些生机,等墨迹干透的工夫,栎容已经盘腿坐在地上,托起宋敖枯枝一样的手,用剪子一一绞去他长成的枯甲,再抹上亮泽的油膏,枯甲顿显柔亮,包着骨头的皮肤也显出气色来。
剪指甲需用力,每绞下一个,右手的伤口就会渗出些血水,栎容疼的倒吸冷气,伤手受不住了,就停下歇歇,凑近唇边吹上一吹,熬得久了,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却是还得做下去。
关悬镜摸出丝帕,轻轻给栎容擦过满脸的汗水,再看她右手的伤口裂开,更是于心不忍。
修完十指,头发上的墨汁也已经晾干,栎容深深喘气,给宋敖扎起周国男人惯常的崇云髻,再束上鎏金镶宝冠,宝冠边角尖锐,栎容手伤疼的直哆嗦,一软掉下宝冠,滚在了关悬镜的脚边,关悬镜弯腰捡起,他没有递给栎容,而是俯身替宋敖束上,又扶正了些。
——“多谢。”栎容张开手心,见才好些的伤口又重了些,眼眶也是有些疼红。
不等栎容开口,关悬镜已经替她扶起宋敖的尸身,又缓缓褪下他松垮的寿衣,死去的宋敖身如薄绢,轻飘飘的没了分量,他在男人里原本就算是生的清瘦的,血被放了个干净,身体也呈皮包骨的模样,肋骨根根凸起,看着让人惊心。
栎容思索着如何让这位大人走的更体面些,关悬镜端看尸身,眼睛定在了宋敖的后颈处,刚才人躺着,栎容替他描发倒也没有什么发现,这会儿梳好头扶直身,关悬镜才发觉——宋敖的后颈处,竟还藏着个孩童巴掌大的刺花。
刺花是白虎头,花样虽不大,但虎目怒睁带着凛凛杀气,额头上那个王字更是霸气十足。
关悬镜回忆过往对这位太傅大人的印象,宋敖平时并不梳崇云髻,他是文人,喜好飘逸俊雅的拂雅髻,这发式留发披肩,再束以小髻,所以…关悬镜认识他多年,也完全不知宋敖竟然也喜好刺花描身。
——“这不是刺花。”栎容寻着关悬镜的眼神看去,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出其中。
“不是?”关悬镜惊道。
栎容指肚掠过宋敖冰冷的皮肉,“看来宋大人虽然喜欢刺花,但却怕疼的很。刺花用针尖蘸上朱砂彩墨,刺进皮肉描出花色,花样在人皮上可以保存很久,百十年都不会褪色,人皮在,刺花就在。刺花历久弥新,但过程实在太考验人的忍耐。宋敖是文人,胆子…也忒小。”
“不是刺花,那又是什么?”
“是用朱青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