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子一手扣住阿愁的脖子,将她拖进屋后,不免又指责了她一番“大胆妄为”等等老生常谈。
阿愁低眉顺眼地听着,心里则忍不住偷偷回嘴——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韬光养晦步步为营的了。若世风民情真像她师傅说的那样保守,只怕这会儿楼下的王阿婆就不会感慨“早年间”的事了。
如今师徒相处日久,莫娘子岂能不知道阿愁只是表面看着乖顺,心里只怕另有坚持。只是,她从来不是个会教导人的,对着阿愁,她总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阿愁一直觉得,莫娘子是那种墨守成规的性情,她却是忘了,真正墨守成规之人,是不会决绝地选择和离,并脱离娘家自立为女户的。
莫娘子与其说是“墨守成规”,倒不如说,她是因己及人。虽然她半点儿都没后悔过自己当年的决定,可毕竟这些决定给她招来许多风言风语和不公平的对待。作为成年人,她自认为自己可以强悍到不去在乎那所谓的名声,可阿愁却只是个孩子,莫娘子实在不愿意她这小徒弟也步了她的后尘。
虽然因为王府那位二十七郎君的庇护,叫别人都以为,阿愁是受命折腾出眉笔等新奇玩意的,可这事儿依旧叫阿愁在余娘子等行会里顶尖的梳头娘子们眼里落下个“哗众取宠”的名声。便是为了阿愁的将来,莫娘子觉得,她也不得不狠下心肠,替她那徒弟收着些缰绳,省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又弄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妖蛾子来。这一回,可是再没个王府小郎在前头替她遮风挡雨了。
这般想着,莫娘子的训话不禁更加严厉了三分。
正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阿愁一边三心二意地听着莫娘子的训话,那眼珠儿早不自觉地溜向了紧闭着的房门。
见她这模样,莫娘子不由就给气笑了,伸手就是一指头戳在她的额上,骂道:“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爱八卦的徒弟!”
阿愁吐了吐舌,赶紧拿出当年哄她奶奶的招数,才好不容易哄得莫娘子暂时放了她一马。
见莫娘子转身进了那纸屏风后面的内室里,阿愁到底没能忍住好奇心,便蹑着手脚溜出莫娘子的屋子,伏到那栏杆上往楼下看去。
那楼下的天井里,这会儿正站着一个华衣丽服的女子。因阿愁是居高临下,一时看不到那人的眉眼,单只看到那人插了一头的珠宝翠玉,简直跟波斯人开的首饰铺子里那专用来展示珠宝的假髻一样。
那打扮得如首饰铺子般的女子,正尖着嗓门儿指挥着一个老娘和一个小丫鬟,“仔细别磕着碰着了,不然回去扒了你们的皮!”
明明天井里只多了那“首饰铺子”主仆三人,那喧哗之声竟跟多了一笼子鸡鸭一般。
阿愁正听着楼下那人声音有些耳熟,偏一时又想不起来那人是谁,忽然就只见对面南屋里的韩大娘出来,冲着楼下惊喜叫道:“大妞,是你吗?”
楼下那“首饰铺子”一抬头,于是,阿愁这才认出来,那竟是韩家大姑娘,去给某个贵人府上做生养妾的韩枝儿。
许是这声土气的“大妞”令韩枝儿很是不满,她冲着那韩大娘皱了皱眉,然后才笑道:“是呢,阿娘,枝儿回来省亲了呢。”话毕,便骂骂咧咧地指挥着那个老娘和小丫鬟,提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礼包上了楼梯。
等她转过身来,看到阿愁正凭栏往下看时,她那画得如蝉翼一般轻薄的眉头顿时高高一挑,下巴一扬,待扭开脸去,偏又看到她身后那小丫鬟也好奇抬头看向阿愁,她顿时没好气地伸手拧住那小丫鬟的耳朵,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穷人怎的?!”
却是推得那小丫鬟踉跄了一下,她这才冷哼一声,高抬着下巴步上楼梯。
四丫冲着那韩枝儿的背影抛过去一个大白眼儿,回头恰看到夹着书袋刚放学的二木头站在天井里往楼梯上张望,她立时便也学着韩枝儿刚才的模样,伸手一拧孙林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