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一个激灵, 心道完了完了,这下暴露了,她僵着脑袋低头往下看——咦, 茶盏还在自己手里!她刚松口气,打算为自己壮硕的手臂点个赞,下一秒就猛然惊觉, 等等, 如果这茶盏不是她掉的, 那就是——
她白着脸往赵曜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 她给赵曜沏的那被凉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案桌前面的碎片残骸,还没等她露出惊恐之色, 就猛然听到上坐的赵曜愈加隐怒的声音:“宋卿莫不是老糊涂了, 海禁可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怎能随意重开。”
乍一听到宋庭泽说出开海禁这种话, 陈循的心脏都要吓停了, 他像是看什么荒谬的东西一般死盯着宋庭泽,怎么也想不明白,同为一条船上的蚱蜢,宋庭泽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要砸自家的船!
张远、马浮梁、徐学政、高远平等四人也俱是满脸不可思地盯着宋庭泽,甚至都要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徐学政自从立后事件之后,就病休了三个月, 之后继续厚着脸皮回到内阁,也一直战战兢兢、默默不语,唯恐赵曜再提出御史台那茬。然而今儿听了宋庭泽这句话,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那颗迂腐之心,第一个跳出来,极度不满地看向宋庭泽:“宋大人,这话可说不得,江南诸地本就倭寇猖獗,你还要提什么开海禁,莫不是嫌沿海百姓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徐学政如此义正言辞地说出这番话,倒是引来了殿中所有人无语的注视,连一向自认政治白痴的沈芊都要忍不住生出优越感了。对于这样的蠢货,宋庭泽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如果当初他还是首辅,徐学政这种资质的,就算挨到八十岁,也别想入阁。
赵曜这一回倒是和他这个外公想到一处去了,对于徐学政是怎么进内阁的这件事,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为,这位徐大人非常符合奸相贵妃兄妹挑选内阁成员的标准,毕竟,要是阁老太有能耐,少不得要碍到他们兄妹作威作福呢。
气氛静默地有些尴尬,张远张大人是个见不得人尴尬的老好人,他出声帮着徐学政打圆场:“徐大人说的有理,况且,虽然海外贸易有暴利可图,但是其中商税难以完整核算,一旦重开海禁,便可预见其中大量的偷税漏税行为,且不说大周精通庶务的主簿本就有限,而管理海外贸易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极为可怕。故而,臣也以为,海禁不宜重开。”
张远说的有理有据,高远平、马浮梁等人也听得很是信服,至于利益相关的陈循早就点头如捣蒜,恨不得陛下能立刻翻过这一页。
然而,宋庭泽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非揪着这一点不放,他甚至很认真地转而看向张远:“张大人的意思是,只要解决了商税收取的问题,海禁就可重开?”
这差不多是两人同入内阁,成为竞争对手之后,第一次正常的谈话。然而,就这么一句话,惹得张远瞪大了眼睛很不得体地看了宋庭泽好几眼,他真的完全摸不透此人的路数,说实在的,所谓商税,只不过是他揭过此事的一个借口,事实上,在场这些人对海禁为什么无法重开,全部心知肚明。
一旦海禁重开,那些垄断了所有海外走私航线的富贾豪绅怎么办?那些入股了走私贸易与豪绅沆瀣一气的江南官员怎么办?更遑论还有太/祖太宗一朝朝强化下来的朝贡制度,还有大周朝本就储备有限的白银……这一切一切都比怎么收商税要难得多,甚至连提都不能提!前几朝没人提过开海禁吗?有,但都死了!重开海禁的阻力和难度,可见一斑。
开拓海外贸易足够填满几个国库,这一点谁不知道?可如果代价是天下动荡、是陛下的皇位,他宁愿永不开海禁!
张远神情复杂地看着宋庭泽,不明白几乎可以算是从海禁中得利最大的几个家族之一的宋庭泽,怎么能当廷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试探、威胁?他慢慢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对宋庭泽道:“